導語:魯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王蒙讚美周嘯天被世人猜測為昏聵之舉之後,其又在《文匯報》公開發表點評,盡情表達自己對周之喜愛。那麼這就已經不能完全用昏聵來理解,簡直是一種「勇敢」了。只是這種勇敢對於文學泰鬥、前文化部部長來說,對於當下的文學敗壞和腐朽來說,對於角落中的詩人來說,都多少用錯了地方。何況這荒誕場面也僅是中國羸弱文學之貌中的一塊小小斑點。
周嘯天
王蒙
一個事實是,眼下的中國官方文學獎,沒有一個能配得上當下的文學敗壞和腐朽之象的。不管是近年來處於一直處於焦點話題中的魯迅文學獎,或者備受詬病茅盾文學獎,還是基本已經沒人再多提的老舍文學獎,再還是包括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在內的其他大小文學獎,都沒法正確有效地反映我們時下的真正文學成果。
所謂敗壞之處和拙劣程度,那也是一種成果,正如歷史上的讓民不能聊生的苛政,那也是一種政治成績一樣,當代漢語文學的那股子又酸又臭且還在庸俗腐爛的過程中沾沾自喜的勁兒,又怎麼是一兩個文學獎能夠全面概括的呢。即便魯迅文學獎近年因為跑獎、跪舔、體制內互毆等笑話頻出,那也是文學腐爛敗壞之氣中的一個局部。而這些局部當然不能有效地反映出整體。
假如魯迅文學獎的獎項給了柳忠秧或者阿來,而沒有給周嘯天或者車延高,這對這個獎來說、對事實的本質來說有區別嗎?
至於說王蒙在這次周嘯天獲獎中的讚美聲,那也成了老部長的再一次昏聵之舉,並不稀奇,也沒有逃出人們非期待性的意料。大家是否還記得王蒙當年如何吹捧郭敬明並介紹其加入中國作協的,如果說「小郭的文字,不管是用比較哀傷還是比較平靜的語調,他還是有一種特殊的對人生、對生活、對生活細節的眷念」,還是一種僅僅肉麻的吹捧方式的話,那麼到了「郭敬明是中國夢的代表」,就已經將文學徹底淪為了一種成功學道具。王蒙對周嘯天的「亦屬絕唱,已屬絕倫」讚譽本身也是一種絕唱和絕倫。
王蒙的昏聵還可以善意地去理解,比如他這是在提倡多元,而不是真正的一種審美上的稱讚。有莫言餘華那也應該有郭敬明韓寒;有先鋒詩人的出世,也應該有周嘯天的打油詩和車延高的強攻政治式詩歌;有卓越的青年文學翻譯家選擇自殺離開塵世,就應該有為了大小獎項卑躬屈膝的奴才。多元中的每一個向度都有其存在的價值。只是我們見過聽過太多的既得利益者對權勢的吹捧了,而那些角落中的小人物式詩人、作家,卻很少能得到前輩權威關於多元考慮後的支持。
至少在大眾輿論上,魯迅文學獎看來已是收穫了敗壞的名聲無疑了,但其實這以小見大更是文學本身敗壞的一種顯性症狀。我們的當代漢語文學之拙劣腐爛不會因為一兩個諾貝爾文學獎盃或者其他國際大獎而得到改善,也不會因為一兩個小丑式的人物出來蹦跳,就讓世人就此擦亮了眼睛、提升了審美,某種意義上來說,正是我們的大眾審美、商業環境、組織制度、社會系統和創作者們的合力,令眼下的文學整體正在呈現百年來的最孱弱之貌。
關於魯迅文學獎的爭議以及王蒙對周嘯天的讚美並沒有結束,王蒙在《文匯報》上公開發表了一篇盡情表達自己對周嘯天喜愛和讚美的點評文章。王蒙對之讚美的句子包括:「從前四句的不以為意,一下子跳到這樣的悲壯中來,多大的氣魄與筆力!」、「詩中有血,句中有淚!讓我們緩緩脫下帽子,重複這兩句激越絕倫的詩句,向鄧稼先致敬!」。
王蒙肯定也深知在如此備受爭議的氣氛下,自己的行為會為自己帶來怎樣的評價,但他仍然選擇了發表這篇文章,我以為,僅僅用昏聵來形容是不夠的,這裡面甚至可以用「老來俏」來解釋,意思是,年齡上越發老邁的王蒙,也越發冒出了點叛逆的心思。你們越是指摘我,我就越是要變本加厲地繼續支撐自己的觀點。
無所畏懼大概是很多老人的一種心態,但是王蒙顯然用錯了地方,這當然可以被稱作「勇敢」一種,只是王蒙所面對的群體和所支持的個體,跟那些真正勇敢之事比起來都太羸弱,這既是安全保守的方式,也多少成了庸俗人際關係學中的一個典範案例。
前文化部部長、文壇泰鬥為打油詩、新聞詩撐腰的荒誕場面,並非這個時代單獨出現的一處景觀,而是宏大氣候下的一種衍生物,時代的溫度和風貌既如此,我們這些生在時代中人也只能大多隨波逐流成為其風貌中的一個個小小斑點。文學獎、文學品位的敗壞,只是小的、可見的,更多大的、不可見的敗壞在日常的文學規則、文學作品、文學次序、文學圈子運動中。
朱白,書評人。評述作品包括外國文學等諸多領域,並持續關注漢語文學之困,書評作品散見《南方都市報》,《東方早報》、《新世紀周刊》、《人物雜誌》,《時代周報》、《南都周刊》、《文匯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