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詩人老了

2020-11-26 財經網

文/楊浪

「當你老了

已經步履蹣跚

身後,是你走過的萬裡山川

有你失足的令人心寒的山谷

也有你爬起又登上的藝術峰巔

——《當你老了》」

昨天晚上,詩人以他那蒼老、沙啞的嗓音朗誦著22年前的詩作,題目是《當你老了》。此時環在他身邊從64到11歲的一眾男女,是詩人真正的擁躉。他們在一起祝賀詩人今日72歲壽辰。

他是郭路生,幾十年前,我就將其譽為中國詩壇上的普希金。半個世紀以來,他的詩歌照亮了紛亂無妄的詩壇,開啟了現代新詩的一代先河,影響了兩代中國詩人。

「當蜘蛛網無情地查封了我的爐臺

當灰燼的餘煙嘆息著貧困的悲哀

我依然固執地鋪平失望的灰燼

用美麗的雪花寫下:相信未來

——《相信未來》」

即使不是詩人,在中國,人們也大多熟悉這首意韻鏗鏘的詩。它被譽為動亂時代的掙扎與理想;是中國當代詩歌不朽的篇章。昨晚席間老郭還說到有人更將它說成是「用詩歌吹響的改革的號角」,眾笑。

詩人擅酒,承著酒興,說起52年前如何寫的這首詩——當時學校裡批鬥我,那樣的精神蹂躪,我死的心都有。此刻送一個同學,我在一個送別的紙條上寫了「相信未來」幾個字,又在別人送我的一張照片上看到一幅非常優雅而且憂鬱的少女形象,我突然靈感就來了。這首詩的前幾句我一揮而就,然後又看到一幅畫上的果實和藤蔓,只有在紫葡萄這句上花了我二十分鐘的時間……

「當我的紫葡萄化為深秋的露水

當我的鮮花依偎在別人的情懷

我依然固執地用凝霜的枯藤

在悽涼的大地上寫下:相信未來

——《相信未來》」

我告訴詩人,1974年,在雲南山溝裡一座燈光球場邊的小飯館裡,兩個年輕戰士在討論郭路生的詩,高個的用充滿魅力的聲音吟誦著《相信未來》,另一個聽了怦然心動,從此,到處追尋郭路生的詩作,並在彩雲之外的軍營裡四處傳播。

這倆人,一個叫陳凱歌,一個叫楊浪。我相信這首詩對這兩個二十歲上下的士兵的未來人生,起到了某種特殊影響。兩年後,凱歌在《邊疆文藝》雜誌上發表了他的第一首詩《投彈》,又兩年,考取了電影學院。另一個19歲的詩歌愛好者從此開始寫反映邊疆軍營生活的小詩,刊登在《解放軍文藝》和軍區小報上。

「我要用手指那湧向天邊的排浪

我要用手掌那託住太陽的大海

搖曳著曙光那枝溫暖漂亮的筆桿

用孩子的筆體寫下:相信未來

——《相信未來》」

前些年詩人一直住在精神病院和福利院裡。「我在『瘋人院』裡住了12年,連福利院一共住了16年」,詩人說。

他一直在寫詩。即使在病中,白天嘈雜,夜晚才是他展開詩思的時候。病房裡沒有燈,一杯茶喝一夜,一支煙點半天,」想到的詩句我怕忘了,寫在手腕上,一首詩會寫三年。」

詩人在1994到1996寫了三年的詩題為《我這樣寫歌》:

這首小詩完成的一刻

結束了一切精神的折磨

別人以為是不修邊幅

其實我早已失魂落魄

沒有人理解你此時的心境

沒有人聽你真誠的敘說

也沒有朋友趕來相聚

喝一杯,以得到一時的解脫

…………

痛苦對人們無一例外

對詩人尤其沉重尖刻

孤獨向我的筆力挑戰

心兒顫抖著:我寫歌

在朋友們中間的詩人,昨晚談興甚高。說起中國當代詩的源流,詩人說,我的師承是何其芳,文革前何其芳發現我的詩,非常誠懇地多次與我暢談,關於詩歌的歷史、韻律,甚至談到現代白話詩的平仄,對詩人有深刻影響。

上世紀六十至七十年代,北京民間有幾脈現代詩的泉湧。「根子(嶽重)他們白洋澱我去過,不過是去看何其芳的女兒,他們那裡還有個農民詩人,我們還談詩。「不過那時沒有讀過根子的詩。」臧平芬的詩(《獻給第三次世界大戰的戰士》)我當時讀過,但人不認識」,北島七十年代初在三不老家中的詩歌朗誦會詩人沒去參加,但讀過北島後來的詩,「他開始是寫一些格律體的,他讀過我的。而且他跟聰明。」有說張郎郎是郭詩歌上的啟蒙,詩人說,當時的郎朗是個充滿了火一般生命活力的人,那時他對我的精神有影響,但不是寫詩。「記得他第一次聽我給他讀《魚群三部曲》,聽完後郎朗說,我年輕時候也寫過水呀、魚呀……」

說到七十年代中期北島為中心的詩歌群體,池小寧家的攝影群體,黃銳家的美術群體,只有曲磊磊在幾個圈裡串著,詩人說「磊磊就在我們家樓上住」。我說,這個時候分別的這幾個文藝群體似乎並沒有直接的組織聯繫,但郭路生的詩為大家共同奉為旨歸。「如果說普希金開創了19世紀俄羅斯文學和現代詩歌的先河,郭路生的詩,在新中國的跌宕切換中於詩歌的發展,起了同樣的標示未來的作用。」詩人認為,當時是「大家分別的為了未來變化做了充分準備。」

「我堅信人們對於我們的脊骨

那無數次的探索、迷途、失敗和成功

一定會給予熱情、客觀、公正的評定

是的,我焦急地等待著他們的評定

——《相信未來》」

詩人談鋒甚健,酒不勸,自飲之,斷續不止四兩,煙亦三五支。舉座三番祝詩人生日快樂。時有向詩人「匯報」自己的詩歌經歷;且有朗讀自己或女兒的詩作。愛詩的人,與一座詩壇的豐碑同席,各自歡喜。

詩人說,喜歡這樣的聚會,「他們老要我去參加筆會,我都拒絕了。現在這樣泛濫的商業環境下,還有真正的詩嗎?!」72歲了,他還在談「純粹的詩」,談詩的音律,詩的神性。席間,他主動為大家讀了兩首他的老境之作《當你老了》和《我這樣寫歌》。

我問:「食指」的意思是源自「我要用手指那湧向天邊的排浪」嗎?

詩人:不是。因為我媽媽姓時,人們都叫她「時老師」,筆名是這麼諧音來的。

望著詩人歷經滄桑的面容,想,他是歷經半個世紀的一棵詩歌的大樹,蔭蔽和滋潤了此後(包括坐在桌前)的兩代詩人。

有人說,《相信未來》並不是後來人們解讀的那個對美好生活的嚮往。「這或許是中國當代文學史上,被誤讀最深的作品——因為它完全被解讀反了。」

幾天前我剛在「觀察」中說:作品一旦交給社會,如何解讀它便是讀者的事了。《皇村的回憶》還是一個15歲俄國少年升學考試時的一鳴驚人呢,怎麼就成了俄羅斯新文學的開山之作?!

詩人會老,詩與詩意常新。

「當你老了

心境十分坦然

昏花的老眼時常傲視著籃天

仿佛在問 , 有誰像你一樣

歷經磨難,寫那些苦難的詩篇

——《當你老了》」

席盡時,詩人指著半桌殘羹,朗聲道:把肉菜都給打了包啊!夫人笑曰,家裡還有兩隻小狗呢。

語畢,揣著詩人帶來卻沒機會喝的一瓶好酒,與夫人攙扶,迤邐而去。

記於今日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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