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日晚,莫言在高密鳳都國際酒店貴賓接待廳舉行記者發布會。
莫言是個行事低調的作家,去年獲茅盾文學獎後,他也沒太多在媒體上露面。在大家都在為他獲諾獎慶祝時,莫言早在多日前就回到了他人生的起點山東高密。11日一早,莫言的家鄉就迎來了大批記者。獲獎後的莫言,依然平靜低調,不願平靜生活被打破。11日晚,記者費盡周折,終於找到了莫言位於高密的家,莫言一邊面對狂轟濫炸的電話祝福,一邊回答了記者的問題。
談獲獎:「大哥告訴我說我得獎了」
記者:得知獲獎時,您正在幹什麼?
莫言:我正在家裡吃晚飯,我大哥就住在我樓下,平時家人不讓我看電視,正吃著飯,大哥從樓下給我打了個電話,說莫言你獲獎了,電視裡都播了,就是這樣。
記者:得知獲獎消息您什麼反應?
莫言:說不激動那是在裝蒜,心裡還是高興的,但也就是高興。去年獲茅盾文學獎時,很多人問我什麼感受,當時我的女兒正在生孩子,我就告訴他們,獲獎跟我女兒生孩子比,還是後者更重要。
記者:之前有關您獲獎的消息持續了半個多月,當時為什麼不回應?
莫言:要跳出來的話不成了滑稽劇了嗎?是一個博彩網站拿著我當賭注,如果我真的出來說,豈不很滑稽?我也關注到了網友對我的看法,有挺我的也有批評我的,挺我的也好,批評我的也好,都對我是一種幫助,因為在網際網路時代才有這種可能性,以前在平面媒體時代,一個作家不知道會有這麼多人對自己的評價,不知道會有這麼多人在喜歡你,也不知道會有這麼多人在厭惡你。所以我第一次面對了廣大的讀者和群體,最近這一個時期來網上對於我獲得諾貝爾獎的爭論,對我有很大的幫助,它就像一面鏡子一樣,照出了世態人情,也照出了我自己。
記者:您覺得您這次獲獎,是您作品中什麼地方打動了評委?
莫言:我想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我的作品的文學的複製。因為這是一個文學獎,它授給我的理由就是文學。我的作品是中國文學,也是世界文學的一部分,我的文學表現了中國獨特的文化和民族風情,同時我的小說也描寫了廣泛意義上的人。我是一直立足於寫人。我想這種作品就超越了地區、種族的界限。
記者:獲獎之後您的生活會不會發生變化?
莫言:唯一的變化就是要接待這麼多記者,到明天恢復正常,你們回到自己的崗位幹該幹的工作,我還是在我家裡,吃飯、看書、寫作。
談文學:沒有任何作家是為獎項而寫
記者:有人說,諾貝爾文學獎是文學獎的頂峰,如今獲獎了,要再次超越以往的作品會不會很難?
莫言:把諾貝爾文學獎說成最重要的文學獎我不同意,它和其他文學獎其實沒有本質的區別,它只能代表諾貝爾文學獎評委對我作品的認可。
我想任何一個作家都是為了自己的良心而寫作,為了自己的部分真正的讀者而寫作,為了自己的靈魂寫作,沒有一個人是為了獎項寫作的。而為了獎項寫作難道就能得獎嗎?這其實很荒誕。
記者:這麼多中國作家在書寫,您認為自己作品裡的哪些特質吸引了讀者和評委,顯得格外與眾不同?
莫言:我覺得自己的作品如果說有特殊之處,就是把人物放置在了矛盾衝突的驚濤駭浪裡面,把人物放置在最能夠讓他靈魂深處發生激烈衝突的外部環境裡邊去書寫。也就是說設置了一種「人類靈魂的實驗室」,一種在生活當中不會經常遇到的特殊環境,或者說叫典型環境,然後我把人物放進去,來考驗人的靈魂。我的作品在努力讓讀者從小說裡看到人,看到人的靈魂,看到人的靈魂裡面的痛苦和矛盾,並由此感悟到一個人應該怎麼樣寬容對待別人,一個人應該怎麼樣認識自己,反省自己在每一個歷史事件中所應該承擔的責任。
記者:您的每部作品中都有很多關於暴力和苦難的描寫,也因此得到了部分文學評論家的批評,您怎麼看?
莫言:對於我們這種經受過苦難,見過苦難場面的人來講,我覺得是有責任把它寫出來,這是血液裡流淌的東西。對於作品中的暴力描寫,其實殘酷是所有人類都具有的一種隱藏本性,隨著故事的推進和環境的演變,自然而然出現的元素,並不是我為了吸引眼球硬造出來的噱頭,這些讀了作品的人可以理解。
記者:您怎麼看待自己作品中的批判性?
莫言:文學首先是文學,作家生活在社會當中,所以他描寫的社會生活包含了各種各樣的社會問題。一個關心社會的作家,一個關心民眾疾苦的作家,他的作品自然帶有批判性。文學作品的批判是一個重要的功能,但是好的東西也要歌頌,真善美也要歌頌。所以一個作家在選擇題材的時候,肯定有一種內在的東西激發了他的共鳴,產生了創作的靈感,然後才可能讓他運筆如飛。
談故鄉:要把東北鄉寫成中國的社會縮影
記者:高密老家的生活是您小說的重要來源,它對您的創作產生了怎樣的影響?
莫言:每個人都有故鄉,每個人的故鄉都對自己的成長產生了重大的影響。我的故鄉和我的文學是密切相關的,因為都知道我們高密有三賢四寶,這些民間藝術、民間文化都伴隨著我成長,我從小耳濡目染,所以在我進行文學創作的時候這些元素都不可避免地進入了我的小說,也影響了甚至決定了我的作品。
記者:故鄉給了您創作的素材,但是其實它也在不斷變化和成長,農村的變化給您的創作帶來了哪些影響?
莫言:物質上的變化能觸摸到。房子比過去漂亮,吃的穿的比過去有很大改變,農民勞動方式也有很大變化。難把握的是人心的變化,去年我在家裡待了半年多,覺得最難的是對當下農村年輕人想法的把握。
記者:您以後的創作還會以家鄉為基調嗎?
莫言:我的家鄉實際上是一種文學地理,筆下的高密東北鄉跟真實的它有了很大的差別,或者說小說裡的高密東北鄉是一個開放的高密。誇張一點說,我一直想把它寫成一個中國社會的縮影。因此發生在中國大地上、發生在世界各地的事,都有可能被我當作素材拿到這個文學地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