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先(990—1078),字子野,吳興人,天聖八年進士。工詞,內容大都描寫詩酒生活和兒女戀情。與蘇軾唱和,蘇軾稱他「詩筆老妙,歌詞乃其餘事」,有《張子野詞》傳世。
減字木蘭花·林鐘商
垂螺近額。走上紅裀初趁拍。只恐輕飛。擬倩遊絲惹住伊。
文鴛繡履。去似楊花塵不起。舞徹伊州。頭上宮花顫未休。
此詞描摹舞姿之曼妙,詞採流麗宛轉。「垂螺」二句,先聲奪人。「只恐」二句,極寫舞伎身姿之輕盈,攝人心魄,用典使事渾如不覺。
「文鴛」二句,動極而靜,纖塵既不起,則觀者之忘情可知矣。然靜中實又有動,頭上宮花尚自顫動不休,實指曲闌舞終,而餘韻嫋嫋不盡。尋常聽歌賞舞之作,乃著力經營至此,允稱佳構。
謝池春慢·玉仙觀道中逢謝媚卿
繚牆重院,時聞有、啼鶯到。繡被掩餘寒,畫幕明新曉。朱檻連空闊,飛絮無多少。徑莎平,池水渺。日長風靜,花影閒相照。
塵香拂馬,逢謝女、城南道。秀豔過施粉,多媚生輕笑。鬥色鮮衣薄,碾玉雙蟬小。歡難偶,春過了。琵琶流怨,都入相思調。
上片看似描寫玉仙觀的暮春之景,實則蘊藏深意。「繚牆」三句,謂縱使重門深院的玉仙觀,亦有啼鶯的鳴叫聲傳入,勾起女道士的春情。「繡被」二句,襯其不甘孤冷。「朱檻連空闊」五字,蘊其望聘之心。「飛絮無多小」,春色將闌也。「徑莎平」二句,狀秋景也。蓋謂自春徂秋,心事如結。「日長」二句,又謂春日漸長,閒照花影,更增怊悵。
過片轉寫詞人乍逢謝媚卿的心理活動。極寫其膚色之秀豔,氣質之雅致,更及其衣飾之鮮麗雅潔,堪稱活色生香。「歡難偶,春過了」以下,乃詞人內心的想像。謂萬人中見此一人,而不得相知相得,便覺春意一霎成秋。縱使再聽琵琶遣興,也覺弦間指上,流出的都是相思的怨恨。
一叢花令·傷高懷遠幾時窮
傷高懷遠幾時窮。無物似情濃。離愁正引千絲亂,更東陌、飛絮濛濛。嘶騎漸遙,徵塵不斷,何處認郎蹤。
雙鴛池沼水溶溶。南北小橈通。梯橫畫閣黃昏後,又還是、斜月簾櫳。沈恨細思,不如桃杏,猶解嫁東風。
詞寫自家傷逝之悲,卻句句由對方切入。首二句以重拙之筆直言情愫,未嫌質實。蓋「離愁」以下六句,運清空之筆,足以濟之。
「離愁」三句,切傷高之慨,「嘶騎」三句,不寫佳人懷遠,而懷遠之情自見。過片以往事畫面逆入,「梯橫」二句,蒼涼蘊藉,意在言外。結以「沉恨細思」,謂桃杏猶得及時而開,己則迫於環境,不得與所歡長相廝守。
天仙子·水調數聲持酒聽
水調數聲持酒聽。午醉醒來愁未醒。送春春去幾時回。臨晚鏡。傷流景。往事後期空記省。
沙上並禽池上暝。雲破月來花弄影。重重簾幕密遮燈,風不定。人初靜。明日落紅應滿徑。
依時間順序,當為「午醉醒來愁未醒,水調數聲持酒聽」,倒言則筆力雄健。「送春」以下四句,由流光飛逝,春闌世易之慨,轉至未赴府會,獨自向隅,只能追憶往日、期盼後會的孤寂,隱藏著對人生離多會少、歡娛短暫的感嘆。
過片二句,純系想像之辭。暝色四起時,沙禽雙宿,本該萬籟俱寂,而月穿雲隙,花枝弄影,無情之物亦似有情之人,百無聊賴,不得不做些事體。「重重」三句,始是實寫,蓋病眠之人,殊無掛起簾幕、走出庭院之興,只願擁燈而臥。結句又轉虛寫,落花之滿徑,是因「風不定」而起之念,仍寓傷春感逝之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