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生常談的典故,出自《世說新語•規箴》。三國時,魏尚書何晏、鄧揚令管輅卜卦,何對管輅說:「聽說你神機妙算,試給我算一卦。不知能否位至三公?近日我連連夢見有數十頭青蠅,聚於鼻上,驅趕不走,是何徵兆?」輅卦成後說:「現在你位高權重,勢若雷電,靠近你的人,大多數是畏於你的權威,懷德者少,這大概不是小心翼翼,多福之仁吧?」「又鼻為天中之山,高而不危,所以長守貴,而現在臭惡的青蠅聚集其上,位高者要滅,富豪者要亡,不可不考慮避害。」
鄧揚說:「這是老生之常談!」管輅反駁說:「夫老生者見不生,常談者見不談。」意思是:老年的人,閱盡世間生死事,所談的道理也是普通人不曾談到的。老生常談是人生經驗的總結,是至理名言。
何晏、鄧揚把管輅的警示,視為平庸無奇的空話。也不理解管輅對老生常談的精闢見解,不知引退。後來,何晏、鄧揚果被司馬宣王所殺。唐朝詩人劉禹錫為此寫了一首詩:
常談即至理,安事非常情。
寄語何平叔,無為輕老生。
何平叔即何晏,劉禹錫認為何晏「無為輕老生」。這裡有兩層意思,一是何把管輅的卦言忠告,視為老生常談的套話。禍到臨頭,不知避禍。這是看不起「老生」所付出的代價。二是指何晏與王弼的關係,王弼少年得志,好「老、莊」,通辯能言,雖年僅二十四歲去世,卻留下《周易》、《老子》注傳世。何晏對王弼十分賞識,認為他注的《老子》,精新出色,衷心佩服,並提拔重用王弼,稱讚他「後生可畏」。
但魏晉之際,士大夫好「老、莊」的人不少,何晏獨樹王弼而輕視前輩「老生」,未免有失公允。王弼年少氣盛,涉世淺薄,不識物情,遭人嫉。故劉禹錫認為:「後生」固然可畏,「老生」亦不可輕。何晏知其一,不知其二。
唐朝詩人劉禹錫的詩每每有獨到見解,他是我國古代唯物主義哲學家。辯證思維體現在他對人、物、事的精闢分析上。如對陶淵明,世人多贊其不為五鬥米折腰而辭官,隱居山林,逍遙自在,清靜高雅。而劉禹錫卻認為,逍遙與否不在行跡之間,隱居在桃花源也未必能逍遙清閒,關鍵是修心。為此他寫了一首詩:
世途多禮數,鵬鷃各逍遙,
何事陶彭澤,拋官為折腰。
意思是說,世間有各種各樣的禮數,大鵬能飛九萬裡,小雀只能翱翔於蓬蒿之間,但他們都認為自己很逍遙。大可不必像陶淵明那樣,不肯為五鬥米折腰而辭官隱居。他甚至認為,如若不學點謙躬與周旋的本領,連自己的生存都會成問題。
正如他在一首詩中所寫:「不學腰如磬,徒使甑生塵」(「磬」為狀如躬腰的石質古樂器,「甑」為古代蒸飯的陶器)。他堅持的是一種外若和光同塵,內實涇渭分明的處世態度。這與他對「老生常談」的論述一樣,是一種辯證思維的體現。
(摘自香港《大公報》 作者:方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