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們說過,唐朝的山水田園詩人孟浩然,因為一首《歲暮歸南山》「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而得罪唐玄宗,斷送了自己的仕途生涯。
無獨有偶,宋朝的柳永也是如此。
他因一句「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而被宋仁宗御批:且去填詞。
從此便成了「奉旨填詞」的柳三變。
這句詞出自他的《鶴沖天》,全詞如下:
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
明代暫遺賢,如何向。
未遂風雲便,爭不恣狂蕩。
何須論得喪?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
煙花巷陌,依約丹青屏障。
幸有意中人,堪尋訪。
且恁偎紅倚翠,風流事,平生暢。
青春都一餉。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柳永是北宋著名的婉約詞代表人,當時傳言「凡有井水處,皆能歌柳詞」,可見他的詞作流傳之廣。
這首是他早年的作品,寫於科考落榜後。
他自負才華,卻意外落榜,心中一肚子牢騷,於是便寫下這首詞來抒發怨憤之情。
但他沒想到的是正是這首牢騷詞,坑了他一輩子。
後來他又一次參加科舉考試,本已進士及第,但是當時的宋仁宗卻道:「他不是要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幹嘛還來考試?且去填詞吧」。
說後,便將他的名字劃掉。
又一次遭遇仕途挫折的柳永從此遊戲人間,成了秦樓楚館的常客。
這首詞突出了他的反叛性格,在當時有著重大的意義和反響。
詞的上半闕寫的是他在落榜後為自己找的出路,顯示了他狂傲的一面。
他認為這次沒有金榜題名不過是偶然罷了,即使是在政治清明的時代,君主也會錯失人才。
理想落空,他也曾彷徨,今後該何去何從呢?
只是他很快便明白,既然沒有好的機遇,何不隨心所欲地過自己的生活。
為何要執著於功名利祿呢?
也許做一個為歌姬譜寫文章的風流才子,即使身著白衣,不見得比那些王公貴族低微。
古代文人都是驕矜自負的,柳永也不例外,即使落第,他也不認為是自己才學不如人,這樣的驕傲自信也是令人佩服。
原本在古人看來歌姬是卑賤之人,可是柳永卻願意屈尊為她們填詞作賦,這固然有賭氣的成分,但也源於他的真性情。
若非真心實意,在他去後,也不會有那麼多的歌女自發為他送行。
自古留戀秦樓楚館的文人不在少數,可能像柳永這樣深受愛戴的,大概古往今來也就這麼一個了。
接著的下半闕是,是上闕末尾「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的具體描寫。
煙花巷陌,擺放著丹青的繡房,那裡住的是他的意中人。
與她們相依相偎,吟賞風月,是他平生所求的最大樂事。
所謂青春,也不過轉瞬即逝,既然如此,何不及時行樂。
他願以功名利祿來換取這淺斟低唱的樂事。
能把逛青樓說的如此清麗脫俗,大概也就柳永了。當年杜牧也曾留戀煙花之地,但他後來便深覺悔恨,「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
他到青樓更多的是為了尋歡作樂,而柳永不一樣。
他尊重歌女,願意放下文人的驕傲,與她們傾心相交。
他同情歌女的遭遇,他的赤子之心,也換來了歌女對他的敬重。
當時在秦樓楚館中流傳著這樣幾句話「不願君王召,願得柳七叫;不願千黃金,願得柳七心;不願神仙見,願識柳七面。」
他在歌女心中的地位可見一斑。
這首詞表面來看是在發牢騷,帶有消極的反抗情緒。
但從另一方面來講,又有進步意義。
蔑視功名、鄙薄公卿、親近底層人民,無論哪一點,在當時都具有重大的反響。
文人雖然多風流,但都很矜持,愛惜羽毛,像柳永這樣明目張胆也算是破天荒了。
晏殊曾說「古來多被虛名誤,寧負虛名身莫負」。
只是在古代敢於發出心聲,那麼就要付出代價。
也許柳永也沒想到就是這樣一首牢騷詞,就坑了他一輩子。
「文章憎命達,魑魅喜人過」,若非遭此一劫,也就沒有「奉旨填詞」的柳三變了。
不知對他來說這是幸還是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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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凱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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