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裡的村民如迎接英雄般，在鎮上路中央拉起橫幅，放了兩大串鞭炮，數箱煙花，歡迎孩子們回家。大公網記者蔣煌基攝
文｜大公網記者蔣煌基
12月25日，早上4點多，來自貴州省黔東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大山深處的8名孩子，如往常一樣早早醒來，開始收拾行裝。一年多前，這些最小僅11歲、沒有戶籍的失學少年，搭乘不需要身份信息的大巴，從貴州出發，跨越湖南、湖北、江西，抵達福建，被泉州少林寺收留為俗家弟子。如今，他們將乘坐動車，從福建出發，南下廣東、廣西，最後到達黎平縣九潮鎮民羅村弄團苗寨的家。這一路，他們在南中國順時針畫了一個完美的圈，就為了趕回去過苗族人的春節，苗年。
這是他們第一次乘坐動車。徐業和一直趴在窗前往外看，即使天最後完全暗了下來。他解釋說在看風景，但最後承認是擔心下雨。因為下了雨，從鎮上回到寨裡的泥濘山路非常危險。愛心人士貴哥知道孩子們的口味，買了20幾盒酸辣牛肉方便麵，還特意給每個人準備了兩包牛奶。吃方便麵的時候，動車穿過山洞，徐業和與幾個孩子驚慌失措喊起來：我的耳朵怎麼聽不見了。
六張動車票串起回家路
弄團，是一個曾經被政府遺忘的苗寨，偏遠落後，幾近原始。年紀稍長的徐業和依稀記得，一年多前離家，從家裡到縣城，他們在山裡走了將近一個白天。而從縣城去往泉州的大巴，他們蜷縮在硬座上顛簸了將近24個小時。暈車的他們，基本一路沒怎麼吃東西。
母親為即將再次遠行的孩子們準備的紅蛋擺在窗前。窗外就是離家的崎嶇小路。不管孩子們走多遠，家中總有牽掛。大公網記者蔣煌基攝
這次回家的行程，遠比離家時輕鬆。從泉州到深圳北，轉廣州南，最後抵達黎平站，動車走了11個小時。曾經暈車最嚴重的龍世強和龍世文兄弟，在動車上依然生龍活虎。
離家時，每個孩子只多帶一套夏裝。這次回家，少林寺給的大行李箱孩子們裝得滿滿當當。龍世文告訴記者，他把愛心人士送的鞋子也帶了回來，「穿不完，帶回來送同學。」他說。年紀最小的悟文則在箱底偷偷放了一本佛經，他說要帶回去送給爸爸媽媽。
孩子們在黎平縣城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麵包車向著大山深處開進。
回家山路一波數折
隨著國家基礎設施建設逐步深入到落後地區，他們離家時還在開挖的道路如今已大部分竣工。但2015年夏天的洪災和滑坡，令從縣城去往弄團的路況並不好。離開縣城不久，即有工程車輛在清理道路中的滑坡山泥，無法通行。
回家路上意外頻出。兩輛麵包車在狹小水泥路會車時，雙雙開出水泥路面，一輛陷入了滑坡遺留的爛泥中動彈不得，一輛右側兩輪懸空在旁邊水溝。大公網記者蔣煌基攝
長期在貴州深山的福建泉州籍志願者老潘，當即選擇改道。車繞了一個大圈，卻不曾想，兩車在狹小水泥路會車時，雙雙開出水泥路面，一輛陷入了滑坡遺留的爛泥中動彈不得，一輛右側兩輪懸空在旁邊水溝。看來徐業和的擔心成了真。
徐業和的父親不久前生了一場大病。弟弟徐業爭臉上滿是愧疚：「爸爸生病瞞著我們，等我們知道了卻沒辦法回家照顧，沒陪在身邊，覺得自己特別不孝。」
他偷偷告訴記者，與哥哥兩人這趟給家裡帶了一千塊錢，「應該夠家裡過年一半的費用吧，現在輪到我們幫爸媽解決點家裡的負擔，心裡特別痛快。」今年徐業爭15歲，錢是在少林寺習武之餘的表演所得。他想早點把錢交給生病的父親，嫌車開得不夠快。
山高崖深路難行
後輪穿上鐵鏈的麵包車被當成坦克，開在泥濘的山路。大公網記者蔣煌基攝
村民代表早早地從山上下到他們有點陌生的鎮上，在路旁燒柴烤火，柴灰已堆得很高。4個多小時，遠遠見著孩子們的車到了鎮上，村民如迎接英雄般，在路中央拉起了橫幅，放了兩大串鞭炮，數箱煙花，歡迎孩子們回家。龍世文的母親陳草妹，幫兒子緊了緊衣服，摟著孩子看個不停。
從鎮上去往弄團的路更加難走。僅能通行一輛麵包車的狹窄山路，是村民從山沿開的，一邊往往就是深達上百米的山溝。為了防止車胎打滑墜入山崖，司機把車停在路邊給輪胎穿鐵鏈。
悟文穿上了多帶的外套，仍渾身顫抖，索性在旁邊打了一套拳熱身。大公網記者蔣煌基攝
悟文穿上了多帶的外套，仍渾身顫抖，索性在旁邊打了一套拳熱身。見到教練打開了麵包車的發動機蓋伸手取暖，幾個孩子也圍了上去。最後，他們找來了枯草樹枝，邊烤火邊等司機穿好鐵鏈。穿上鐵鏈的麵包車被當成坦克在山裡泥路上前行。
在家表演「驚心動魄」
龍世文在臨時搭建的簡易木頭舞臺上，為鄉親們表演得特別賣力。1他過後告訴記者：「學校的舞臺覺得變小了。」大公網記者蔣煌基攝
下午2點多，麵包車抵達弄團。全寨人喜氣洋洋，把四鄰八裡的親朋都邀請來做客。這是他們有史以來最為熱鬧的一天。村民龍世海說：「弄團曾經窮得被全鎮瞧不起，今天就是吃窮了也認了。」下午4點，孩子們吃上了在家的第一頓飯。龍世強神氣地告訴記者，回家吃了魚、牛肉、野味，還有拌野菜，「從小到大這次吃得最好」。
寨裡孩子在國際武術比賽得了獎，全寨人喜氣洋洋，把四鄰八裡的親朋都邀請來做客，聚在弄團小學前的小操場吃團圓飯。大公網記者蔣煌基攝
傍晚，孩子們在弄團小學前臨時搭建的木頭舞臺，給親朋好友表演少林武術。龍世強用「驚心動魄」形容這次演出：「心裡想不緊張可還是會緊張，怕演不好鬧笑話。」可他們的演出，掌聲依然在夜裡的深山裡久久迴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