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疤已經十九年沒有疼過了,一切太平。」
2007年,《哈利·波特與死亡聖器》的圖書問世,末章描繪的十九年後,哈利·波特再一次站在九又四分之三站臺,和他的朋友家人一起目送霍格沃茨特快遠去,為自己年少的冒險故事,也為書外看客的青春回憶,畫上了一個平淡的句點。
但是書籍之外的故事還遠遠沒有結束,甚至還在變得越發多樣和精彩。
過去的二十年間,「哈利·波特」系列合計推出了共計8部電影,總票房近78億美元,是全球史上最賣座的系列電影之一;外傳性質的系列電影《神奇動物在哪裡》前兩部已上映,全球票房超過14億美元,第三部仍在籌拍之中。
除電影外,「哈利·波特」系列還推出了舞臺劇、數不清的衍生周邊和品牌聯名,並聯手環球影城落地了實景娛樂項目。
而在原作小說問世23年後的今天,當官方授權手遊宣布開啟安卓和iOS的雙平臺限量測試時,同樣引起了不小的轟動;此前網傳《哈利·波特與魔法石》將在內地院線大規模重映,也有不少網友表示,要去補上曾經欠下的那一張電影票。
手遊《哈利波特:魔法覺醒》
毒眸查閱外媒2018年公布的一份排行榜後發現,「哈利·波特」以264億美元的總營收,在全球IP營收排行榜上排名第六。《福布斯》如此評價這部由J·K·羅琳創作的傳奇系列小說:「儘管她的讀者年紀漸長,哈利波特系列依然像魔法一樣源源不絕印鈔。」
一場全世界的「魔法旋風」
1989年,24歲的J·K·羅琳在曼徹斯特前往倫敦的火車旅途中,看見車窗外一個戴著眼鏡的瘦弱黑髮小男孩對他微笑。
7年後,羅琳將寫好的故事大綱和三章小說寄給了代理商,她筆下的主人公正是個戴著圓框眼鏡的11歲小男孩,擁有一頭亂蓬蓬的黑髮和明亮翠綠的眼睛,身形瘦小,前額上有一道閃電狀的細長傷疤。
那十幾家拒絕過羅琳和她作品的出版商不會意識到,這個「其貌不揚」的小男孩會在日後風靡全球,與他背後神秘瑰麗的魔法世界一起,成為了不少人的童年奇夢。
小說中故事結束的1997年,恰好是小說問世的一年——第一部《哈利·波特與魔法石》在這年6月正式發行。但即使是最終接納了這個故事的Bloombury出版社對其前景並不看好,初版僅僅印刷了500冊精裝本。
但是,英國這片曾經誕生出《愛麗絲漫遊奇境記》《納尼亞傳奇》等優秀兒童文學的土地,再次以熱情的姿態,接納了這部極具想像力的作品。
《魔法石》發售後迅速引發了熱議,而看到商機的出版社也立刻開始加印,並最終助推該作品登上了全英暢銷書排行榜的冠軍寶座,獲得了英國國家圖書獎兒童小說獎和斯馬蒂圖書金獎章獎。
這樣的熱潮下,最初的500冊精裝本便顯得尤為可貴——2017年11月,英國邦瀚斯拍賣行在倫敦舉行的一場拍賣會上,內頁上有羅琳親筆題詞的第一版《魔法石》被拍出了10.6萬英鎊的高價。
進一步將「哈利·波特」推向全球的,是相關的系列電影創作。
第二部消失《哈利·波特與密室》與第三部《哈利·波特與阿茲卡班的囚徒》,在1998年和1999年相繼問世,讓這個系列的火爆更上一層樓的同時,也讓電影世界和好萊塢的資本們開始關注起了這個傳奇男孩的故事。
圖片截自紀錄片《創造哈利·波特的世界》
據製片人大衛·海曼回憶,當時有不少知名導演都表現出了對這個電影的興趣,其中包括史蒂文·史匹柏。
但因為年輕的忠實書迷克裡斯·哥倫布導演,在去見製片方之前,就已經花了兩個星期自行起草了一份劇本,他的這份熱情最終打動了製片人。「我們見了很多人,最終我們落到了工作環境舒適度的問題,還有誰是對這個素材最有熱情的人,結論是,克裡斯·哥倫布。」大衛·海曼說。
導演確定後,彼時劇組仍然面臨一個大問題:他們沒有找到合適的主演。
羅琳要求哈利·波特必須由一個英國男孩來飾演,這讓華納放棄了選用美國好萊塢童星的打算,轉而在英國開啟了「海選」。在當年,曾有無數個適齡的英國男孩參與到了海選之中,想要成為那個揮舞魔杖的黑髮男孩。
但是男主角的選拔並不是那麼容易。大衛·海曼在紀錄片中回憶道:「我們從1999年11月還沒有導演的時候就開始找了,當時還是挺可怕的,因為那已經是7月了,而9月就要開拍,我們還沒找到哈利。」
最終,導演克裡斯·哥倫布偶然間看到了一個《大衛·科波菲爾》的錄像,認為飾演大衛·科波菲爾童年時期的丹尼爾·雷德克裡夫「很有演哈利·波特的潛質」。但是這份邀請在丹尼爾的父母那裡受到了阻礙,作為業內人士的丹尼爾父母認為,這對他的一生影響太大,從而拒絕了哥倫布導演的邀請。
最後還是靠著大衛·海曼多次保證不會因拍戲耽誤丹尼爾的學業,丹尼爾的父母才同意兒子去試鏡。丹尼爾之後回憶:「雖然我並不太相信這類東西,但是他認為這是一種徵兆,這一切可能是命中注定的。」羅琳在看了丹尼爾試鏡的錄像帶之後,也說了這樣一句話:「我感覺和自己久別的兒子重逢了。」
丹尼爾·雷德克裡夫童年
在隨後的十一年裡,丹尼爾和從海選中脫穎而出的魯伯特·格林特、艾瑪·沃特森一起,成為了陪伴這一代觀眾時間最長、情感聯繫最為深厚的「格蘭芬多鐵三角」。
而長達八部的電影拍攝,讓電影裡的哈利成長為對抗伏地魔的戰士,讓電影之外的青澀小演員成長為在首映式紅毯上大方微笑的青年,這種時間上的跨度帶來了「看著他們長大」和陪伴成長的親切感——這或許也成為了讓《哈利·波特》系列風靡全球、並經久不衰的情懷源頭之一。
《哈利·波特》在中國
在第一部電影籌拍的同一時間,《哈利·波特》在海外的暢銷,自然而然地引起了中國出版社的注意,國內多家出版社對《哈利·波特》系列的版權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2000年7月,《中華讀書報》撰文報導了當時圍繞著《哈利·波特》歷時八個月的「版權大戰」,而參與角逐的就包括此前一直專注於引進外國名著的人民文學出版社。
作為中國最老牌的出版社之一,人民文學出版社碰巧於1999年,開始對經營思路進行調整,優化出版物的品種結構,特別提出將少兒圖書作為出版社業務的重要部分來進行生產和經營,並成立了少兒讀物編輯室——《哈利·波特》就此進入了出版社的視野當中。
時任人民文學出版社社長的聶震寧曾撰文《一部超級暢銷書的「生命工程」——《哈利·波特》的整體開發與營銷》,在其中提到:「有了這個經營思路,我們才比較容易順著這個路徑發現、注意、把握、抓住那個戴眼鏡的英國小男孩『哈利·波特』。」
而人民文學出版社此前打造出的品牌價值,也成為了拿下《哈利·波特》的制勝關鍵。
據聶震寧回憶,在進行了一個來回的關於版稅率等問題的討價還價之後,經紀人克裡斯多弗·利特爾表示想了解出版社的情況。「當時非常認真地宣傳了出版社在中國的文學出版地位,利特爾在電話裡對我們的自我介紹不斷地驚嘆,連聲要求給他發文字材料。這時我們感到有戲了,英國紳士是不會輕易驚嘆和發出要求的。」
在《中華讀書報》報導發出後,包括《北京青年報》《北京晨報》在內,多家國內媒體都圍繞著《哈利·波特》的版權大戰進行了報導,引起了廣泛的話題討論。
而當時的人民文學出版社為此成立了專門的策劃工作室,進行翻譯的同時,也展開了嚴格的保密工作。媒體的熱炒和出版社的「神秘」,在書籍投入市場前,就把國內讀者的好奇心充分調動了起來。
在書籍正式出版前一個月,人民文學出版社舉辦專題新聞發布會,宣布《哈利·波特》中文版的最終版權歸屬,這種前期宣傳策略造就了「未聞其人、先聞其聲」的輿論效果和市場準備,《魔法石》也就此在國內迎來了第一批銷量高峰,成為2000-2001年度兒童文學類圖書銷售冠軍。
《哈利波特》系列書籍
另一個在聶震寧的文章中被提到的前期宣傳途徑,是當時尚是新生事物的網絡。21世紀初期中國網際網路逐步發展的過程中,人民文學出版社也嗅到了這股新興的「東風」,與800網站和博庫網站分別籤下了網上購書協議和獨家配合宣傳協議,並設計了網絡宣傳主頁。
同時,聶震寧還提到,當時他們還發現了經過註冊的、由粉絲創辦的「哈利·波特」粉絲網站,在感嘆粉絲的前瞻性和操作能力的同時,還有一點沒能「搶佔先機」的遺憾。不過由粉絲創辦的網站也是對哈利·波特的宣傳,「反正是宣傳我們的《哈利·波特》,正求之不得,應當表示感謝,後來她和我們也有過很好的接觸和配合。」
彼時的中國網際網路文化尚且處於萌芽時期,初興的論壇成為網民最早的聚集地之一,其中就包括活力吧論壇。在吧主柳小狐成為了哈利·波特粉絲之後,2003年活力吧開設了哈利波特版,之後發展成為國內頭牌哈迷論壇,鼎盛時期的日均訪問量達到上千人。
因為魔法世界而聚集於此的粉絲們,很快將國外的哈利·波特相關資訊搬運至此,並對羅琳筆下之後的劇情發展進行預測,甚至自己創作同人小說。兩年後貼吧出現,粉絲進一步分流。如今,百度「哈利·波特」吧已經積累了超過70萬的關注人數和1414萬篇帖子。
在論壇和貼吧野蠻生長的「哈利·波特」文化,伴隨著網際網路的成長,深深紮根在了一代代中國網民的心中,也為後續的「哈利·波特」熱提供了長久的聚集陣地。
入華整整20年,《哈利·波特》系列創造了佳績。根據2015年的數據,《哈利·波特》系列圖書在2015年已經銷售超過2000萬冊;8部正傳電影在華累計獲得了超過10億的票房——由於當年市場不是很大,所以這個數字看上去並不誇張,但其實每一部《哈利·波特》,幾乎都是當年國內引進片票房的前五名。
魔法的「戲仿」
「哈利·波特」的走紅,離不開各種營銷、影視的助力,但是究其根本,無論是小說還是衍生電影和各路衍生品,能夠大火還是要源自於羅琳筆下自成一系的魔法世界的世界觀塑造。
北京大學中文系博士、首都師範大學講師林品曾撰文評價,這類現代奇幻文學往往會在講述一個精彩故事的同時,構建一套宏大又自洽的世界觀體系,而這一點在他看來,是它們最具特色的魅力源泉。
「對我們這些讀者來說,奇幻文學所創造的『第二世界』,就提供了某種替代性的世界。我們可以沉浸到那個不同於現實世界而又自有其『內在一致性』的『第二世界』當中,去體驗不一樣的生命可能,去體認不一樣的世界規則,進而去體會某些在現代社會當中可能久已失落或者難以成立的價值與意義。」林品表示。
事實上,《哈利·波特》中的魔法設定,很多都能夠從神秘學、神話傳說、基督教文化中找到源頭。
比如小說中哈利父親的舊友、狼人萊姆斯·盧平,名字來源於羅馬神話中羅馬市的奠基人之一,在神話中他被狼撫養長大。融入神話傳說和巫術文化,讓《哈利·波特》建立在讀者熟悉的文化基礎上,讀者更容易接受和沉浸於世界觀之中。
電影版狼人萊姆斯·盧平
同時,羅琳筆下的《哈利·波特》系列,傳承了英國批判現實主義的文學傳統,對霸權主義和奴役制度進行了反抗——小說中巫師對於家養小精靈的壓迫和羅琳塑造出的多比的形象,都折射出對奴隸制度的批判。
關於這點,《愛爾蘭時報》的Naill Macmonagle曾評論道:「羅琳使她的讀者認真地思考魔幻世界裡存在的嚴峻問題,如以強凌弱、隱私、失敗的友誼、政治進步意識。」
此外,在林品看來,《哈利·波特》更為獨特的地方在於羅琳對現代世界的戲仿與變形。與建立在中土世界的《魔戒》、需要穿越才能到達異世界的《納尼亞傳奇》不同,《哈利·波特》與現實世界處在同一時空維度。
所謂的魔法世界隱藏在街角電話亭的地下、兩個站臺間的磚牆和麻瓜們看不到的酒吧裡,那裡的原住民能使用魔法、各種神奇生物穿行,卻擁有和現實世界極為相似的學校、醫院、商店街、銀行和政府,學生們需要去住宿制的學校上學——魔法世界和現實世界交錯呼應,如此類似卻又十分遙遠。
有哈迷告訴毒眸:「這樣就顯得魔法世界離我們很近,好像真實存在一樣,小時候會忍不住想總有一天也能收到貓頭鷹的信。」
「羅琳對於『現實化』與『奇幻化』的巧妙把握,一方面能夠持續地引發讀者的沉浸感、代入感與共鳴感,另一方面又為現代校園生活增添了許多令人驚異、充滿神秘的奇幻色彩,」林品在文章中寫道,「這兩方面效果的微妙疊加,讓霍格沃茨對一代又一代的讀者構成了持久的吸引與召喚。」
以這些巧妙而多元的世界觀設定作為素材,《哈利·波特》系列自然有更大的衍生空間。
全球最大的三家玩具製造商美泰、樂高和孩之寶,在購入了哈利·波特系列玩具與文具的特許經營權後,紛紛向市場推出了巫師袍、魔杖等周邊商品。相關數據顯示,這類衍生品周邊開發的收益是該系列電影利潤的70%~80%。
哈利·波特周邊產品
2010年,位於美國奧蘭多環球影城內的「哈利·波特主題公園」開始營業,吸引成千上萬的哈迷前往朝聖,而如今這一主題公園也將落戶北京;2018年洛杉磯手遊工作室Jam City開發的手遊《哈利波特:霍格沃茨之謎》,在預約階段已有超過200萬的玩家註冊,上線後登頂歐美68個國家或地區iOS遊戲免費榜;《哈利波特:魔法覺醒》開發測試後,遊戲名也登上熱搜前20,相關超話裡激活碼「一碼難求」……
生動的故事和包容的世界觀,讓《哈利·波特》的故事能夠衍生出遊戲、商品、舞臺劇,形成一個完整的IP商業鏈條。而讀者對《哈利·波特》的熱愛、從小說出版到電影完結長達14年的魔法世界旅途,也在為這個IP注入新的生命力與活力——而這種熱愛,還會隨著《神奇動物在哪裡》系列電影的推出持續下去。
時隔20年,我們仍然在等待貓頭鷹攜信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