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坦克女兵
↑新疆軍區某合成團女兵坦克車組。
↑巾幗坦克班女兵們駕駛坦克馳騁沙場。
「全車注意,穿甲彈,正前方『敵』坦克,殲滅!」車長石秀麗一聲令下,一枚炮彈從「509」號坦克炮膛中呼嘯而出,準確命中數公裡外的移動靶標。
不久前,新疆軍區某合成團女兵坦克車組首次參加實彈射擊,4名女兵密切協同,打出了4發4中的優異成績,此時距離這個坦克車組成立僅僅過去3個多月。
利落的短髮、沾滿塵土的臉,如果不仔細看,很難發現她們和男兵有什麼不同。多年來,天山北麓這片遼闊的靶場一直是男兵馳騁的「沙場」,而她們則用成績證明,「戰場上不分男女,女孩子也一樣可以上戰場。」
坦克連來了4個女兵
4名女兵是2020年1月5日到坦克5連報到的。這是人民軍隊不斷向女性開放關鍵戰鬥崗位的又一個例證。
多年來,中國人民解放軍培養出了一批優秀的殲擊機女飛行員、女飛彈號手、女實習艦長,如今,坦克兵種也出現了越來越多女軍人的身影。
前來報到的4名女兵平均年齡不到22歲,車長石秀麗和二炮手胡彥麗原來在通信連服役,駕駛員黃海獻和一炮手李敘則是去年剛入伍的列兵。在選拔她們的「伯樂」、坦克5連指導員馬和帕麗看來,她們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心中有火,眼裡有光」。
「從實兵實戰演練情況來看,女兵們的心思更細膩,心理穩定性很強。」馬和帕麗表示,女兵在戰場上也有自己的獨特優勢。
報到當天,營長和教導員帶領二營全體官兵列隊迎接,隆重的歡迎儀式讓她們「突然覺得受寵若驚」。石秀麗注意到,儀式上還專門播放了配樂《女兵美》,這讓她不禁被這群男兵的細膩所感動。
為了迎接第一個女坦克車組成員的到來,坦克5連將女兵們所在的班命名為「巾幗班」,還修改了傳唱多年的連歌,歌詞「熱血的男兒熱血的魂」「有難同當都是好兄弟」分別改成了「熱血的青春熱血的魂」「有難同當都是硬骨頭」。
此外,連隊還為她們舉行了授坦克工作帽儀式,「就像新兵連的授槍儀式」,這讓24歲的胡彥麗印象深刻。當從教練班長手中接過工作帽的那一刻,她覺得一種神聖感從心底升騰起來:「這意味著我已經成為一名坦克兵了,我願意接受這個挑戰。」
事實上,挑戰無處不在。4名女兵報到後,正好趕上連隊戰備演練周,每天早上被緊急拉動的哨聲驚醒,慌亂地打背囊、領槍、小跑著下樓集合。
「以前我沒有經歷過戰備拉動,完全不知道怎麼做。」大學畢業入伍的李敘說,剛開始的幾天她們都有些蒙,「我是誰、我在哪兒、我該幹什麼」幾乎成了4個人互相調侃的流行語。
如果說緊急拉動讓她們感受到了一線連隊的緊張節奏,那麼接下來的坦克專業訓練才是真正的挑戰。
鋼鐵猛獸變成親密戰友
對於坦克,4個女兵有著共同的印象——威武、霸氣。但近距離接觸重達38噸的88式坦克後,很多事情都顛覆了她們原有的想像。
剛進入坦克艙室時,石秀麗的第一感覺是又黑又小,這讓她困惑不已:「從外面看明明是個龐然大物,為什麼裡面這麼小?」
最初進行車內通話器完好狀態檢查訓練時,石秀麗總是「在車裡到處亂撞」,身上被磕得青一塊紫一塊。當她跟教練員何明志抱怨時,身高1米8、體重80公斤的何明志半開玩笑地說:「我怎麼覺得車裡的空間那麼寬敞呢?」
石秀麗明白,教練感覺寬敞是因為對艙室熟悉,各種操作得心應手。她每天心無旁騖地練習,讓戰友出各種故障「找虐」,暗自下決心要做到像教練一樣收放自如。等這項課目最終達到優秀時,她才突然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撞過頭了。
胡彥麗沒有想到當坦克兵會這麼累。作為二炮手,她的首要任務是裝填炮彈,這需要充沛的體力和耐力。當初指導員馬和帕麗之所以選她當二炮手,體能是一個重要的因素:前年團裡舉行軍體運動會,她3分鐘做了122個仰臥起坐,在全團名列第三。
儘管如此,胡彥麗最初也難以適應高強度的訓練。一枚訓練彈重將近40公斤,裝填炮彈輔助練習時,她用盡全身力氣才將炮彈抱起來,搖搖晃晃地推入裝彈架中。為了勝任這項工作,她開始加強上肢力量鍛鍊,每天做伏地挺身、拽大繩、搬輪胎。
其中搬輪胎最為吃力,「輪胎立起來能到肩膀的高度」,每次搬動都需要極大的力量。在通信連時,胡彥麗一直堅持減肥,晚飯少吃或者不吃,但到了坦克5連,她每天要進行大量體能訓練,減肥計劃很快就被取消了。
第一次鑽進坦克駕駛艙時,00後黃海獻覺得一陣恐慌:「坦克竟然有這麼多操縱杆、擋位杆和按鈕!」入伍前,她從來沒有接觸過汽車駕駛,沒想到人生中第一次和車打交道就是駕駛38噸重的坦克。
首次實車訓練時,雖然提前熟記了很多理論和流程,但進入駕駛室那一刻,這個19歲的小姑娘還是「大腦一片空白」。在教練員冉謝強的指導下,她成功啟動坦克,掛上一擋,巨大的車體緩緩前進,發動機的轟鳴聲在她耳中像是美妙的音樂。
雖然在踩離合換二擋時數次熄火,但黃海獻從此愛上了開坦克。「之前對這個大寶貝的抗拒與恐慌似乎都消散了。」她笑著說,自己現在最享受的就是開著坦克過障礙物的時刻,因為有一種「速度與激情的感覺」。
作為一炮手,李敘非常享受透過瞄準鏡跟蹤目標的過程。按下發射按鈕的那一刻,這個文科生會把炮彈出膛想像成「去吧,皮卡丘」。
保養車輛時,4名女兵經常邊擦坦克邊嘀咕:「我把你擦得乾乾淨淨的,明天出去你可要好好表現。」在她們心中,經過幾個月的磨合,坦克已經從以前可望不可及的鋼鐵猛獸變成了自己的親密戰友。
「女兵,就是要對自己狠一點」
雖然是親密戰友,但坦克畢竟是幾十噸重的「鐵疙瘩」,操作時稍有不慎就可能受傷。為了摸清這個戰友的「脾氣」,4個女兵沒少吃苦頭。
一次高射機槍分解結合訓練時,石秀麗因為用力過猛,左手無名指被機槍夾掉一塊肉,而她自己卻毫無察覺。等到分解完畢時,她發現桌子和機槍零件上全是血,這才覺得手指有些疼。
很少見到血的石秀麗雙手不停顫抖。「說實話,我真的慌了,但是我知道不能停下,如果這是戰場,難道看到血就不打仗了嗎?」最終,她忍著疼痛反覆訓練,直到分解結合的成績達到理想目標才去包紮傷口。
訓練場上的這一幕給排長胡樂留下了深刻印象。「每一次訓練,她們都是拼到精疲力盡、拼到感動自己,有時我看著都心疼。」他評價說。
實際上,開始訓練以來,坦克女兵們已經對受傷習以為常,胡彥麗曾在裝填炮彈時夾到手指,李敘在高射機槍分解結合訓練時雙手磨出血泡,黃海獻在駕駛訓練中磕到腰……幾個月來,4名女兵就這樣在跌跌撞撞中一步步成長。
「我告訴自己不要矯情,女兵,就是要對自己狠一點!」每當想要放棄時,石秀麗總是這樣鞭策自己。
除了受傷,坦克女兵的訓練還常常與塵土和油汙為伴。雖然她們和同齡人一樣愛美,但身為一名戰士,一切都要為戰鬥力讓路。
由於駕駛訓練時很少關閉艙蓋,黃海獻的衣服和工作帽上總是沾滿灰塵,是女兵坦克車組中「最風塵僕僕的那個」。每天訓練結束後,她會習慣性地拍一拍身上的塵土,然後才回宿舍。
胡彥麗至今仍記得自己第一次接到洗槍任務時的情景,射擊教練班長陳策俊端著一盆刺鼻的柴油走過來,用擦槍布蘸著柴油教她洗槍的方法。她猶豫了一下,擼起袖子把手放進了油盆。
「你不好好保護一下你的手嗎?」一個同年兵好心提醒。
「不至於。」胡彥麗滿不在乎地說。那天,她和戰友們把並列機槍分解開,擦洗每一個部件,那盆柴油變得越來越黑,而戰友們對她的讚許卻越來越多。
雖然回宿舍後洗了好幾遍手,但胡彥麗還是能感受到滲透在指縫間微微的刺痛感。「這種痛並快樂的感覺,讓我對這個崗位、這個專業有了由觸覺流淌到心頭的深深的熱愛。」她在一篇文章中寫道。
幾個月來,4名坦克女兵用行動證明了自己,也讓連隊裡的男兵刮目相看。「我原本以為她們的到來對連隊來說是一件麻煩事,現在看來恰恰相反,她們是財富。」陳策俊評價說。
事實上,她們的到來還給男兵帶來許多新變化。不少男兵反映,大家說話更文明了,自從女兵帶著溼巾檢查宿舍衛生後,男兵的內務標準也上了新的臺階,門框和內物櫃底邊的灰要擦掉,牙膏牙刷擺放時也要注意統一朝向。
更為重要的是,自從女兵來到連隊後,男兵們的訓練標準更高了。李敘記得,一次跑400米時她超過了一個男兵班長,這名班長一看被女兵超越,「啊」地大叫一聲,像裝了馬達一樣猛衝了出去。
「我們在訓練場上比一比的意識更強了。」陳策俊認為,女兵拼命訓練的精神深深感染了男兵,全連官兵的訓練熱情也更加高漲。
4月10日下午,女兵車組在首次實彈射擊中的精彩表現再次贏得了男兵的尊重與敬佩。在滾滾沙塵中,「509」號坦克咆哮著向前,在4個短停間擊毀了預設的全部目標。考核結束後,黃海獻難掩心中喜悅,做了一個帥氣的扯帽帶動作。
操縱火炮命中目標的李敘同樣激動不已,她至今仍記得火炮擊發時瞄準鏡中出現大片火光的瞬間,因為「那是坦克兵最浪漫的時刻」。(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王達 通訊員 黃宗興 唐超山 陶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