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一位女兵隨張國華軍長領導的十八軍進藏。當時,她是西藏軍區後勤文工團的一名歌唱演員。文工團到達昌都時,有一天,文工團團長讓文工團的女兵們到騎兵師體驗生活。了解騎兵們的生活情況和先進人物。當然也要教騎兵部隊的戰士們唱歌……
女兵們來到騎兵師,騎兵師政委接待了她們。女兵講明了來意,騎兵師政委代表部隊歡迎她們,並安排她們到騎兵連體驗生活。
女兵和戰友郭牧予被分到了騎兵三連。平時,政委對她們的工作積極支持。女兵們想了解部隊的情況和先進人物,他親自召開座談會,介紹部隊情況。女兵們教部隊戰士唱歌,他坐在前排,學得很認真,歌聲還特別響亮。女兵們想學騎馬,他立刻欣然批准。
女兵們第一次學騎馬那天,政委也來了。他看了看連裡準備的那匹雪花馬,轉身對連長說:「不行,換那匹老實的棗紅馬來!」
「不用換,我們不怕!」女兵挺起胸膛,壯著膽子說。
「你們不怕,我怕哩!摔壞了你們,我們不好向軍區首長交待!」政委半認真半開玩笑地回答。
連長把棗紅馬牽來,政委躍身上馬,騎著轉了一圈,跳下來把韁繩放在女兵手上,目光掃著她們說:「好好跟連長學吧,他會把你們帶成像樣的女騎兵!」
事情果然如政委所說,一個月之後,女兵和戰友不僅會騎馬,而且能跟上三連的騎兵,抖起韁繩,讓戰馬四蹄拔起,奔馳在大路,奔馳在草原!
那是一個星期六的黃昏,女兵們跟著騎兵們溜馬回來,剛把馬牽到樓下的馬圈裡,就聽見樓上電話鈴響。接著,傳來連長的聲音:
「喂,喂,你是師政委嗎?」
「對,對。」
「我們全連明天去溫泉洗澡,她們兩個也要求去。政委,你看……」
「啊?啊,給她們倆搭個小帳篷,你們搭個大帳篷。是,是,記住了。」
多關心人的師政委啊!
多好的騎兵連長啊!
事情果然像師政委說得那樣。星期天,離駐地十裡路左右的兩個溫泉邊,搭起了大小兩個帳篷。女兵們痛快地洗了個溫泉浴,從身上到心裡都感到暖烘烘的。在回部隊駐地的路上,女兵騎馬走在了隊伍最後,她一邊走,一邊唱:
在那廣闊的田野上,
沒有風揚起灰塵,
這是我們勇敢的騎兵,
勇敢的騎兵向前挺進!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誰若侵犯,我必消滅他們!
我們在火裡不怕燃燒,
在水裡不會下沉!
「唱得好!」
從後面傳來一聲喝彩!女兵回頭一看,是師政委。他什麼時候來的呢?
隨著一陣嘚嘚的馬蹄聲響,師政委趕上來,和女兵並馬而行。
「這歌是你編的嗎?」他興致勃勃地問。
「不,是蘇聯歌曲!」女兵回答。
「這詞好!我最喜歡那兩句:我們在火裡不怕燃燒,在水裡不會下沉!」
女兵扭過頭去,吃驚地看著他。嗬,這個騎兵師政委,還真有點欣賞水平呢!
他似乎發現了女兵的驚訝,用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慎重地對女兵說:「給你個任務,把這支歌連詞帶曲抄出來,多抄幾份。也給我一份。下星期六以前,你要教會全部隊!」
哈!多會做政治工作的師政委呀!女兵曾聽說,他不僅是一位優秀的騎兵師政委,而且是西藏軍區的才子!他當兵以前在北京大學讀過書,是一個文武雙全的軍人!
在騎兵部隊生活了三個月,女兵們就要回文工團了。臨走時,師政委送了女兵們一人一個筆記本。女兵翻開本子一看,扉頁上寫著一行漂亮的行書鋼筆字:「送給親愛的小女兵」。一看這稱呼,女兵的臉紅了!她把本子往挎包裡一塞,轉身就跑了。
她邊跑邊想:他,為什麼稱人家「親愛的」呢?還加個「小」字?難道他……想到這裡,她不禁氣喘籲籲,腳步放慢了。她回過頭去,發現師政委和三連長還站在門前,微笑著向她們揮手。他的神態是那麼自然。女兵不禁悄悄地怪起自己來。這有什麼特殊呢?戰友之間的感情,不是很親密嗎?女兵之間互相寫信,不是也愛加個「親愛的」麼?想到這裡,女兵害羞地笑了。
女兵們回到文工團,就忙著排練、演出了。有幾次,師政委來軍區司令部開會。他見到女兵時,有時打個招呼,有時交談幾句。他神態親切而自然。
可是,就在1953年5月,女兵與師政委之間的那層紙終於被捅破了。
那是一個星期天的上午,女兵端著一盆衣服,到河邊去洗,一面欣賞著河岸的風光。高原的四月,才是真正的春天呢!河邊的林卡裡,柳枝兒綠了;河岸的草地上,開著紅的、白的、黃的、紫的邦吉花,像一幅幅繡花地毯。看著看著,女兵情不自禁地唱起《喀秋莎》:
正當梨花開遍了天涯,
河上飄著柔漫的輕紗,
喀秋莎站在峻峭的岸上,
歌聲好象明媚的春光……
女兵正唱得入神,忽聽後面有人喊道:「喀秋莎!駐守邊疆的人兒來找你了!」
女兵回頭一看,楞住了。天啊!怎麼是騎兵師的政委呢?
他指了指河邊林卡中一棵斜臥的老柳樹,叫女兵坐下。
「明天,我就要出發到前方……」他撫著女兵頭上的柳樹枝,輕聲地說。
「到,到什麼地方呢?」女兵怯生生地問。
「喜瑪拉雅山南簏。外國軍隊撤了,我們要進駐到邊防前線。」他興奮地挺了挺胸膛,望著柳林外雲山重重的遠方。
「帶著你的騎兵去嗎?」女兵驚喜地問。
「不,去帶步兵。擔子很重啊!臨行前,找你……」
「我能幫你做點什麼事呢?」女兵抬起頭來,凝望著他。
「答應我,每個月給我寫一封信行嗎?」他突然激動起來,雙手撫著女兵的肩,火熱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女兵。
女兵感到突然,不知該怎麼回答。
「怎麼?不答應?你不了解我的心?」他的手指頭顫抖著,指著心窩。
女兵抬起頭來,羞怯的目光碰上他那熾烈的、深切的目光,女兵的臉立刻燒紅了!她的心跳加快。她紅著臉,點了點頭,轉身跑了。她跑的那樣快,她擔心他會追上來,那火熱的子彈,會把她射中……
然而,後面並沒有傳來腳步聲。女兵放慢了腳步,慢慢地回過頭去。看見師政委仍站在那棵柳樹下,望著她。師政委看見女兵回頭看他,便向女兵揮了揮手臂,轉身大步走去,消失在柳林後面。
以後,女兵遵守了臨別諾言,每個月給師政委寫封信。內容有問候、鼓勵,也有祝福和敬愛之情。師政委呢,回信內容多而且快。有時他還把唐代的邊塞詩抄成書箋寄來,上面溢滿了徵戰豪情。那時,女兵感覺,他們之間的感情,是純潔的、美麗的。
這一月一封信的往來,直到女兵於1954年夏天來到開山炮轟嗚的築路戰場,才因交通的不便而暫停了。
可是,就在1954年的秋季,張國華司令員來築路公地,看望部隊修路幹部戰士,與幹部戰士們談心,鼓勵大家,苦幹加巧幹,努力奮鬥,早日建成雪山彩虹時,有一天,女兵卻收到了師政委的一封信,信中寫到:
親愛的小女兵:
我來到邊防前線已經一年多了,只接到你9封信。我是多麼想念你啊!十年戒馬生涯,我越來越感到「家書抵萬金」。什麼時候,我才不受這盼望書信、心急如焚的折磨呢?
啊,這樣的日子很快就要來臨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很快就要調到內地工作。那是咱們軍隊的幹部學校,我任校長。那裡校舍寬敞,花木叢生,環境優美。離成都你父母家很近,坐車兩小時就到了。我們結婚吧!我已向上級打報告,請求把你調到我身邊。我想,你一定會同意的。等著你的回信。
女兵看完信,手一松,信掉在了落葉上。天啊!他竟然提出要結婚?!
還要把女兵調到他身邊去?!
這,女兵的確沒想到過。
為政委考慮,像他這樣的中年幹部,戎馬半生,是該有個溫暖的家了。可女兵呢,從大學參軍才5年,一切剛剛開始。她還是一個預備黨員,為之傾心的文學創作事業,剛剛邁開第一步。她怎捨得這火熱的築路公地?怎捨得這迷人的原始森林?怎捨得離開雪域高原?怎捨得離開同甘共苦的築路戰士?
「要寫好高原戰士,第一要愛戰士,第二要愛高原。」
司令員的話,像一聲聲衝鋒的號角,迴響在女兵耳邊……
女兵提起了筆,給政委回了一封信。信中寫道:「今年康藏公路就要修到拉薩了。我正在築路工地生活,準備寫一本詩。我離不開這炮聲隆隆的築路戰場,離不開這白雪茫茫的雪域高原,離不開同甘共苦的築路戰士,我要為築路英雄們歌唱!個人問題、結婚問題、內調問題,等以後再說吧!」
信寫完,女兵輕鬆地吐了一口氣。再見了政委,再見了這恰似曇花盛開的一段美好的初戀,希望政委早日找到合適他的愛人,幸福地生活!
女兵寄出書信,轉身又投入到熱火朝天的築路洪流中。
正是「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建西藏,兩者皆可拋」!
這個女兵是誰?她就是我的媽媽楊星火!媽媽把張司令員的教導銘記心中。面對現實生活,是調回內地,放棄自己的事業,當校長夫人;還是留在雪域高原,繼續完成自己喜歡的事業,當一名戰士。經過認真思考,最終,母親選擇了留在雪域高原!
這個選擇既在很多人預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因為母親從小就是一個性格獨立、聰明活潑、能歌能寫、文理兼優、爭當第一名的女生。她最不擅長的是跳舞、做家務、做飯炒菜。性格決定命運。張司令員的教導指明了她的前進方向!也成就了她的事業。
她不甘當溫室裡的花朵,她希望做喜瑪拉雅的女兒,為祖國,為西藏人民,為雪域高原駐守邊疆的軍人歌唱!將英雄們的故事傳頌到祖國的四面八方。西藏的藍天、白雲、雪山、冰川、湛藍的湖泊吸引著她;部隊幹部戰士的英雄行為鼓舞著她。西藏是詩歌的海洋,藏族人民能歌善舞,是她文學道路上的最好老師,部隊是培養鍛鍊她的大課堂。她願做格桑花盛開在雪域高原上。
上世紀50年代,有成百上千的十八軍女兵,她們懷著解放全中國,建設新西藏的理想和信念,當祖國需要的時候,毫不猶豫地奉獻自已的青春、熱血、情感乃至生命!母親只是她們中的一個縮影。她們不是幾個人,幾百人,而是整整一代人。向那個純粹的年代、純粹的十八軍的女兵們致敬!向十八軍的全體將士們致敬!我們將永遠銘記那激情燃燒的歲月!將先輩們不杇的精神代代相傳!(中國西藏網 文、圖/雪松 此文根據楊星火記實長篇小說《喜瑪拉雅的女兒》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