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 平
一個藝術家做到作品新穎,與眾不同,最重要的是實現自我批評與否定,就是要自我革命,不停地自己批判自己,不斷的自己超越自己。
《世說新語·文學》「支卓然標新埋於二家之表,立異於眾賢之外」,就是說朝支能獨創新意,有異於他人的新風格和新方法,其原因是他能「一日三省吾身」。藝術想要標新立異,不停進步,就要不走尋常路,不能同於常人,應該不停地給自己設立門檻,提出問題。畫法本不止一路,不是技法技巧好就能畫得好,畫到無法才是真功夫。這地方好壞,那地方強弱,這地方應該多一點、強一些,那地方應該少一點、弱一分,每一筆一划都要自問是不是合乎正確的審美導向。每個人總有不完美、不完善的地方,問題是能不能看得到、看得清楚。只有做到自檢、自我革命,才能時常發現不足之處,可以說自我革命、自我覺醒是好作品誕生的前提。齊白石無望入仕、懶於應酬、與世無爭,卻始終以一顆質樸自我否定的心性,在藝術體驗之中不斷自我革命、變法變意,予篆隸於行筆,予色彩於翰墨,以秦漢碑版古拙筆力,化作新的藝術信息,創造出獨具情懷的語言和民族特色形式的繪畫作品。
真正的藝術家是辛苦的,總是在自己給自己找麻煩,自己對自己質疑,如果放棄了對自己的批判,藝術也將無法前進。宋代書法家蔡君謨說:「張芝與旭變怪不常,出乎筆墨蹊徑之外,神逸有餘,而與羲、獻異矣……」。所言即非獨此一家,繪畫藝術的傾向是因為自己的需要,並不是我想畫就可以,而是自己真正的需要,有的人技法技巧都很好,但把畫面搞得到處都緊,透不過氣來,看似細緻縝密,實質上是因循守舊,始終突破不了自己,囿於泥潭,不得要法。吳昌碩一生顛沛流離,卻始終在變法超越,他以石鼓文筆法和「篆籀」入畫作,使畫面充滿濃厚的金石氣息,筆觸樸拙、蒼茫老辣、渾圓雄強。「青藤雪個遠凡胎,老缶衰年別有才,我欲九泉為走狗,三家門下轉輪來」,齊白石甘願做其看家狗,潛心學習,把吳昌碩厚重、變化多端用筆發揮得淋漓盡致。
就中國畫而言,「筆墨當隨時代」,是一種精神需求,每個時代的繪畫都有屬於自己的語言方式和與之相應的筆墨特點、形式特徵。吳曉波在《製造就是思考》一文中說道:「真正的工匠精神不是回到傳統,而是從傳統出發,在當代的審美和生活中重新尋找存在的價值」。藝術家都是通過不斷地製造「事端」和「離經叛道」,反覆的評價、了解、否定自身,在自我革命中創作出體現時代品質、審美特徵,屬於人類共同享有的精神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