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在家收拾東西,拉開抽屜看見一支豎笛,它靜靜地躺在抽屜角落裡,象牙白色的笛身已經有些發黃,笛孔邊上也藏了些許灰塵。我將豎笛拿起來,擦拭完後,輕輕地吹了幾下。笛聲悠揚,我的思緒也隨著笛聲飄回我的小學時代。
小學三年級,音樂課學習吹豎笛,老師讓同學們自帶豎笛,就是這種白色的笛子。同學們或在家中帶來,或直接去文具店買一支新的,大家都有了笛子,除了我。我怯怯的開口向母親提出要買一支笛子,母親正戴著圍裙和面,頭也不回的說:「那些和學習無關的東西咱不要。你大姐二姐也沒買啊。」是啊,大姐二姐都沒要的東西,在我這怎麼可能買呢,因為我的衣服都是穿的大姐二姐的,況且我下面還有一個妹妹一個弟弟。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供養我們姐弟五個上學已實屬不易,我怎麼還敢有非分要求?
於是,我空著手來上音樂課,上課前,同學們歡快的吹著笛子,以前學過的,有點音樂基礎的同學甚至還能吹出一支歌來。我羨慕的看著大家。上課了,音樂老師問我為什麼沒帶笛子,我謊說忘在家裡了。老師吩咐下節課必須帶來。第一節課就這麼糊弄過去了。
接下來的一周,我日思夜想,做夢都夢到自己擁有了一支豎笛。並開動腦筋,思考怎樣才能得到一支豎笛。我將目光投向了家裡的存錢罐,我們家窗臺上有一個小貓的陶瓷存錢罐,平時我們有一毛兩毛的零錢,就順手塞進去了。存錢罐底部有個帶塞子的小洞,可以打開拿錢。於是,我趁周圍沒人的時候,偷偷地摳了一些零錢出來。還不能一次拿太多,怕太明顯,於是我就今天一毛,明天兩毛的往外拿錢。終於湊夠了兩塊錢,可是到了文具店一看,白色的豎笛需要七塊錢,我這些錢只能買一支竹子豎笛。
下節音樂課,老師讓每個同學站起來,吹一下上節課學的音符。同學們一個個站起來吹了,老師一一點評。我忐忑的抱著我的竹子豎笛,希望能過關。輪到我了,我站起來,開始吹一個個音符,可是竹質的笛子吹出來的聲音,不像塑質的笛子吹出來的那樣圓潤,而是像劈柴時木頭斷裂的聲音。我一個個音符堅持吹完,最後一個音符就像笛子扯著嘶啞的嗓子吶喊出來似的,同學們聽完哄堂大笑,我羞紅了臉低頭站著,老師說了什麼我已完全忘記,我只記得自己努力忍著,不讓自己的淚水流下來。那種眾目睽睽之下出醜的感覺,讓我終生難忘。
後來,我把所有的零花錢積攢起來,終於在五年級買了一支白色的豎笛,擁有了人生第一種樂器。雖然音樂課已經不學豎笛了,我還是像寶貝一樣珍惜著這支笛子。無論離開家上大學,還是參加工作、結婚,我都把這支笛子帶在身邊。一支豎笛,它不及鋼琴端莊華麗,不如吉他時尚潮流,但它代表著我童年對一件事物的渴望,和那年少的、經不起傷害的自尊。
我五歲的兒子正在上幼兒園中班,拒絕去上任何特長班,還說:「媽媽,你小時候真幸福,沒有錢,不用學東西。」我聽完後感慨萬千——孩子,你可知道,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媽媽多麼希望去幫幫當年那個奢望擁有一隻豎笛的小女孩,幫她買好多學習用品,音樂課的笛子,美術課的水彩,體育課的運動鞋......滿足她小小的願望,讓她不只是在夢裡,才能得到這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