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兩個垃圾桶守護了大樓十幾年,小區的垃圾箱房在何處?此題從未解過。然而某天,兩個垃圾桶突然不見了!
看來小區管理者不是嚇唬我們,是來真的了。幾日前「垃圾分類」的宣傳鋪天蓋地,臨近執行之日,語氣加重,不過,許多人仍不當回事兒,如我。
直到這一日的清晨,發現忠誠保衛大樓十多年的黑色塑料桶突然失蹤,拎著兩袋垃圾絕望而憤怒,想著物業人員拖走垃圾桶屬於「很絕情」啊!東張西望,關鍵時刻,來了一紅衣大媽,指點我右轉左轉再右轉去尋找垃圾箱房。
見到一排垃圾桶,黑的綠的咖啡的,旁邊還有兩名綠馬甲大媽站崗,在監督下,乖乖地投放好垃圾。大媽熱情地招呼:「兩隻手髒了吧,可以到垃圾房的水龍頭去洗!」
啊,還有水龍頭?
於是第一次抬頭全方位地觀賞了一下這座紅牆白頂的垃圾箱房,內有一龐然大物,可能是垃圾處理器,有卡車那麼大,至今我不知它叫啥名。進了垃圾箱房,一瞄,便見水龍頭,利索地洗了手。
上班去嘍!一路想,每天上班前這一轉一轉地去扔垃圾要多費7分鐘,實在是「節外生枝」。對於我們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每天傍晚在規定時間內去扔垃圾不現實,那會兒,我們可能還在翻動鍋鏟子哪!其實,天熱那會兒,曾在深夜偷偷摸摸拎著垃圾袋去偵察過,想出其不意地將垃圾扔掉,可是沒成功。垃圾箱房緊閉,門前黑的綠的咖啡的桶統統不見。算了,垃圾只能次日扔了。每天早起7分鐘而已。
不過,事情突變,就像垃圾桶失蹤那麼奇妙!
某日清晨,綠馬甲大媽親切地對我說:「妹妹,早上來不及扔垃圾,晚上也可以扔哦!垃圾房不關了。」
嗯?我對著大媽笑了一下,萬般驚喜!
這個夜晚,何止有驚喜!
扔垃圾的腳步如此篤定,一轉一轉再一轉,將垃圾分類投放完畢,耳邊忽然傳來悠揚的鋼琴曲——《卡農》。我幾乎是伸著腦袋去探尋這曲聲的源頭,結果被曲聲吸進了垃圾箱房內。龐大機器的藍色盔甲上竟擺著一個半導體,天線朝天豎著,就像這個垃圾箱房的統治者。而龐大機器的左邊堆著小山般的紙板箱,一中年男子坐在紙板箱上,認真整理著這些「廢品」,嘴裡哼著《卡農》。我差點笑出聲來,音樂不稀奇,鋼琴曲有點稀奇,男人專注地哼《卡農》更有點稀奇。
水龍頭下洗了手,我一步三思考,這個男人為啥不放「鄧麗君」呢?呵呵。
從此,每晚扔垃圾便是我與中年男子及他的鋼琴曲相約的時分。我不說話,我只是聽聽他在聽什麼?《菊次郎的夏天》《藍色多瑙河》《天空之城》……聽得最多的是《致愛麗絲》。謎一般的鋼琴曲,謎一般的男人。
終於,某日,綠馬甲大媽偷偷告訴我,這位新來的保潔員其實是位音樂教師,現在租借在小區的地下室裡,千裡迢迢從貴州辭職來滬,只為給他患絕症的妻子治病。為了白天照顧妻子,他求得了晚上整理垃圾房的工作……
哦!
我一下子驚得緩不過神來。
剛扔完溼垃圾的兩手還沾著油膩,曾因此多次埋怨這一規定的不合理性。可是那雙手呢?粗糙而傷痕累累,可它曾是一雙彈鋼琴的手啊!
真的,這之後,小區裡的垃圾箱房,於我,就像一盞明燈。
扔垃圾油膩了雙手,就在水龍頭下洗洗,又如何呢?(林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