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守上甘嶺七天七夜 目睹邱少雲壯烈犧牲
——棗強抗美援朝老兵賀朝忠的戰鬥故事
賀朝忠近照。
在入朝作戰時，他既要擔負艱巨的運輸任務，又要衝鋒在戰鬥一線。他指揮若定，帶領運輸連一次次出色完成任務，被譽為「打不垮、炸不爛的鋼鐵運輸連」；他堅守上甘嶺537高地七天七夜，打退敵人20餘次進攻；他近距離目睹了戰友邱少雲犧牲經過……他就是棗強縣抗美援朝老兵賀朝忠。
1963年，賀朝忠放棄南方大城市的生活和工作機會，轉業回到老家棗強縣，在小縣城默默工作、生活。今年，賀朝忠已94歲高齡，以前的經歷，老人已基本不能記起，跟別人交流也較困難了，但翻開他早年間的一冊回憶錄，那段血與火的光榮歲月和他不平凡的戰鬥經歷，禁不住讓人由衷感慨和敬仰。
帶出了一支「打不垮炸不爛的鋼鐵運輸連」
1951年4月3日，賀朝忠所在的15軍29師後勤部奉上級命令入朝作戰。作為師運輸連長的賀朝忠率200多名戰士、100多輛裝滿武器彈藥的馬車和200多匹戰馬，從四川內江出發，輾轉多省後，自丹東跨過鴨綠江進入朝鮮新義州。他的任務是把物資送至先期到達朝鮮的29師師部。
到達新義州時，天已擦黑，映入賀朝忠眼帘的是，土地被大片大片的廢墟所覆蓋，天上敵人的飛機仍不斷盤旋轟炸，不時有照明彈劃破長空。面對硝煙瀰漫的戰場，戰士們都咒罵著美帝國主義的罪行。
要完成物資運輸任務，就必須帶領戰士們和車馬隊衝破數道封鎖線，還得躲避敵機的轟炸，危險而艱巨。敵機飛得很低，不時扔下耀眼的照明彈，而馬車載著2噸多物資，目標又大，為了隱蔽，賀朝忠只能帶著戰士們緊靠山根走。
天快亮時，為躲避敵機，賀朝忠命令停止前進，讓車輛散開，躲進玉米和高粱秸稈地，車苫上雨布、蓋上土，最後用秸稈和草偽裝起來。果然，天一亮就有幾十架飛機在空中轉悠。這時，賀朝忠突然看到遠處山坡上有幾個婦女正用反光鏡給飛機作指引，就趕忙命令「抓特務」。特務跑了，飛機也飛遠了，他們成功躲過一劫。這天，敵機在賀朝忠他們的隱藏點附近轟炸了一天，他也提心弔膽了一天。當天傍晚，起了霧，賀朝忠抓住這有利時機，命令戰士們急速行軍。
第三天黎明，運輸連到達距板門店三四裡的東豆川裡後，敵機轟炸得更加瘋狂。賀朝忠仍要求車輛分散偽裝，每人一匹馬在山裡靈活隱蔽，如敵人從東西方向打，他們就向南北方向躲；敵人從南北方向打，他們就從東西方向躲。就這樣，大家和敵機一直周旋到傍晚。
第四天凌晨，運輸連終於到達師部駐地，人員、車輛、物資和牲口無一損失，任務圓滿完成。29師參謀長孫齊雲好奇地問賀朝忠：「任務完成得這麼好，靠的是什麼？」賀朝忠回答：「在戰略上藐視敵人，在戰術上重視敵人，根據地形、敵情，機智勇敢果斷指揮，才保證了任務的完成。」
1952年初冬，天氣十分寒冷，可戰士們還穿著單衣、單鞋。軍需站被敵機封鎖，兩撥人搶運棉衣都沒能成功。最後，任務又落在賀朝忠肩上。
賀朝忠率40輛馬車、30輛卡車信心十足地出發了。一路上，汽車不能開燈，只能摸索前進。天亮之前，汽車到達離軍需站5裡的一座山腳下。此時，敵機成了攔路虎，賀朝忠就又讓戰士們伺機而動，趁敵機交接間隙，快速進站。
當30輛車裝上棉衣後，天亮了。賀朝忠要求戰士們把棉衣送到預先安排好的3個山頭偽裝隱蔽，待到晚上再走。
當晚返回時，運輸車輛被敵機發現，緊追不捨，賀朝忠就命令戰士們快速前進，不要停車。突然，一顆燃燒彈落在賀朝忠所在的車上，把後車廂裡的棉衣包燒著了，他立即跳下駕駛室躍上車廂，把兩包起火的棉衣推下車。然後又駕車在山路上飛奔，天亮前終於返回駐地。這次，他們僅損失了那兩包棉衣。
1951年6月份，第五次戰役結束後，師後勤部命令賀朝忠帶領200多名戰士和部分家屬，以及100多輛馬車轉移。在渡河時，空中突然燃起照明彈，賀朝忠見狀，命令尚未過河的幾十輛車輛和人員趕快撤離大路躲藏。行進途中，敵機不時扔下炸彈和燃燒彈。
在這次行動中，一名戰士受重傷，整個臀部被炸掉，血流不止，染紅了身下的土地。這名戰士用微弱的聲音請求賀朝忠幫他寫封家書，並斷斷續續地囑咐：「讓我父母放心，讓我媳婦改嫁……」說完這些，戰士就閉上眼睛。戰友的犧牲，讓賀朝忠既痛苦又自責，他認為自己沒把隊伍帶好，但同時更激起了他的鬥志。
在接下來的行程中，面對敵人的狂轟濫炸，賀朝忠靈活應對指揮，經過一夜急行軍，最終趕到目的地。此次行動，他們付出了一位戰士犧牲、一匹戰馬被炸死、一部電臺被炸毀的代價。
……
賀朝忠的運輸連肩負全師的軍需物資供應，因志願軍無制空權，經常遭敵機的轟炸，但他總有辦法化險為夷，一次次出色地完成任務。29師師部首長們稱讚賀朝忠，「沒有完不成的任務」「帶出了一支炸不垮、打不爛的鋼鐵運輸連」。
含淚目睹邱少雲犧牲經過
在抗美援朝戰爭中，戰鬥英雄邱少雲的事跡家喻戶曉，感動了幾代人。賀朝忠和邱少雲當時同屬15軍29師，在一次運輸物資到前線時，他親眼目睹了邱少雲壯烈犧牲的經過。
1952年10月12日，賀朝忠受命給87團送物資，目的地是金化以西「三九一」高地反擊戰前線。當天中午時分，賀朝忠率隊進入距前沿陣地200多米的87團指揮所，團長孟建民正持望遠鏡查看陣地狀況，而此時，570多名戰士正潛伏隱蔽在那裡。
不久，孟團長眼含熱淚將望遠鏡遞給賀朝忠，賀朝忠屏住呼吸，順著孟團長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團火正燃燒著，而烈火下竟趴著一位戰士。賀朝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戰士身邊的枯草都被燒光，身上的火也越來越大，他卻一動也不動。火在戰士身上燃燒了半個多小時，才漸漸熄滅，這位偉大的戰士，一直到犧牲的最後一刻，都沒有動。賀朝忠眼裡含滿了淚水，緊握著拳頭。孟團長則脫下了軍帽，難過得閉上了眼睛。
等戰鬥結束後，連長報上那位戰士的姓名，大家才知道他叫邱少雲。他全身被燒得焦黑，唯一沒被燒到的，就是他那雙深深插進泥土的雙手，葦根都被他抓斷了。可想當時他得忍受著多大的痛苦，又得需要多大的毅力啊！可為了保衛500多位戰友的生命，順利完成潛伏任務，他硬是一動沒動，最終以自己的生命換來了集體的安全和戰鬥的勝利。
堅守上甘嶺陣地七天七夜
1952年10月14日，著名而慘烈的上甘嶺戰役打響了。因537高地傷亡慘重，11月8日，29師從炊事員、通訊員、文書等後勤人員以及輕傷員中，抽調了200多人編成5個排，由賀朝忠任連長，並配備2挺重機槍、12挺輕機槍、80支衝鋒鎗和數門60迫擊炮等武器裝備，到高地換防。
賀朝忠早就聽說了上甘嶺戰役的慘烈，但絲毫沒有膽怯。經過短暫的戰前思想動員和軍事訓練後，他帶領隊伍於11月10日拂曉向537高地進發。到達山腳下時，他看到青石山已被炸成了砂石山，根本沒有路。他們就刨著土，拽著戰友遺體的四肢往上攀爬。剛到半山腰，一枚照明彈突然升空，把整座山照得通明。「哎呦！我娘呀！」文書突然發現自己抓住了一具遺骸，嚇得一鬆手，往下滑去。賀朝忠就讓別的戰士拉住文書，繼續往上爬。慶幸的是，敵機沒有投彈，他們安全登頂。
借著照明彈，賀朝忠向山下一看，黑壓壓的敵軍正從山腳下往上爬。而陣地上只見到一位教導員和一名通訊員。那位教導員握住賀朝忠的手，流著淚說：「你們可來了！我一個營幾百弟兄，只剩下我們倆……」
在教導員的指揮下，他們快速安排好觀察哨，以及各排的作戰位置和任務。當敵軍距離陣地100米時，輕重機槍、手榴彈齊向敵群開火……經過40多分鐘的激戰，他們打退了敵人的進攻，隨即跳進坑道，躲避敵軍的轟炸。敵機飛走後，教導員帶著通訊員撤出陣地，重任再一次落到賀朝忠身上。
當天上午10時，敵軍組織了千餘人的兵力，在飛機的配合下，發起第二次衝鋒，觀察哨的發報機不斷傳來敵情：「500米處發現敵情！」「400米處發現敵情！」……「35米……」賀朝忠一聲令下：「打！狠狠打！」頓時，子彈、手榴彈一齊向敵人飛去，迫擊炮群也同時打響，整個陣地頓時地動山搖，轟轟隆隆作響。
戰鬥進行了30分鐘，殘敵狼狽撤退。幾場戰鬥下來，賀朝忠已經摸清敵人的套路：先打地面戰，打不過就用炮轟、用飛機炸。他立即命令戰士們進坑道躲藏。這樣就能避免被炸，也能保存實力。
根據敵情，賀朝忠靈活調整作戰人員。除了觀察哨外，還安排了3個步槍排，配備2挺重機槍，1挺機槍配備3名槍手，其中2人負責扔手榴彈。同時，專門安排了神槍手，遠程射擊敵軍指揮官。其餘人員則配備了衝鋒鎗。
敵人的第三次進攻開始後，我軍觀察哨發現敵人的指揮所，賀朝忠命令炮群一起向敵人指揮所開炮。一陣轟炸後，敵人的陣地亂成一窩蜂。他們又趁機射殺敵人，戰士黃英福一個人就打死了3名敵指揮官。這樣，敵人的第三次進攻又被粉碎。
這一天，賀朝忠帶領戰士們打退了敵人4次進攻。
11月13日上午，賀朝忠和戰士們打了最痛快的一仗。
當天，觀察哨發現，半個小時內，有3批敵軍先後乘車到山下聚集。賀朝忠判斷：這是敵軍想集中優勢兵力，趁白天拿下我陣地。他果斷決定：應在敵軍集結立足未穩之際，突然襲擊，打他個措手不及。否則，一旦敵軍發起總攻，後果不堪設想。
賀朝忠隨即命令所有迫擊炮向敵軍開火，同時請求師部炮火支援。數十門大炮齊發，頓時把敵軍陣地炸成一片火海，汽車在燃燒，敵軍傷亡慘重，剩下的都逃之夭夭了。
……
在敵軍飛機輪番轟炸圍攻下，賀朝忠帶領戰士們時而戰鬥在地面，時而隱藏在坑道，在缺水、缺糧、缺氧等極端惡劣的困境下，餓了吃點炒麵，渴了沒水喝，就喝尿……賀朝忠在上甘嶺堅守7天7夜，直到換防撤離，打退了敵軍20餘次累計上萬人次的進攻。最後，200餘人的隊伍犧牲1人，重傷37人，輕傷若干人。賀朝忠受到師部表彰，上甘嶺戰役後，他也被提升為副營長。
1954年6月，賀朝忠隨部隊回國，駐紮在湖北武漢。1955年任15軍29師86團炮兵主任，1960年任29師坦克團後勤處長。1963年4月，賀朝忠轉業回到棗強縣，又為地方發展作貢獻，歷任縣供銷合作社副主任、商業局局長、交通局局長、體委主任和縣紀檢書記等職，1983年離休。
歲月是無情的，如今的賀朝忠老人精力一天天衰弱，記憶力也慢慢減退；但歲月又是有記憶、滿含熱情的，如同暮秋浸染著果實和落葉，讓自己成為五彩繽紛的時節；也讓像賀朝忠一樣，為國家和民族浴血奮戰、不畏犧牲的老兵所保留下來的精神更加絢爛多彩，不斷激勵著後人……
監製：張起軒
來源：衡水日報客戶端
記者：周春旺
編輯：薛倩 閆海雪
衡水頭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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