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起於日本江戶時期的浮世繪藝術是以市井為舞臺,以民生百態為題材的風俗描繪。浮世繪——可以解讀為「虛浮世界的繪畫」。誰能想到若干年後,這神秘而新鮮的東方藝術,漂洋過海席捲了歐美藝術界,更深深地影響了當時的印象派畫家們。馬奈、莫奈、德加、勞特雷克這些印象派大師的作品都深受浮世繪的影響。其中,凡·高尤為鍾情於浮世繪,並從不同角度理解和接受了浮世繪的精神。
凡·高畫像
凡·高出生於荷蘭一個小鎮新教牧師的家庭,作品充滿激情。他的實際作畫時期並不長,但對西方現代繪畫卻產生了深遠影響。凡·高一生還留下大量書信資料,主要是寫給他作為畫商的弟弟提奧,其中關於浮世繪的內容不勝枚舉,表露出他對日本美術的高度讚譽。凡·高在 19 世紀 80 年代初就接觸到了浮世繪。1885 年 12月他從安特衛普給提奧的信中就寫道:「我的畫室還是很不錯的,這裡貼著好幾幅日本版畫。這些令我感到非常高興。」1如前所述,荷蘭是在日本長達 200 餘年的鎖國時期與其保持貿易關係的唯一歐洲國家,在近代日本與西方的交流中佔有特殊位置。因此,荷蘭所擁有日本文物的數量也遠遠超過其他任何一個歐洲國家,在港口城市阿姆斯特丹和鹿特丹,幾乎隨處可見來自日本的陶瓷器和各類工藝美術品。
大橋暴雨 哥川廣重 雨中大橋 凡·高
凡·高於 1886 年到達巴黎,當時巴黎分別有塞繆爾·賓和林忠正經營的兩家店鋪銷售質量可靠的日本工藝美術品,他通過弟弟提奧結識了塞繆爾·賓,凡·高在這裡接觸到大量浮世繪。1888年夏天他在給提奧的信中寫道:「我們喜歡日本版畫並受到其影響,在這一點上與所有印象派畫家是共同的。」「從某種意義上說,我的所有工作都是以日本美術為基礎展開的」。凡·高十分嚮往浮世繪透明鮮亮的色彩,他在巴黎時就熱衷於臨摹浮世繪,直接臨摹的三幅浮世繪是歌川廣重《名所江戶百景》系列中的兩幅,分別為依據《大橋暴雨》所作的《雨中大橋》和《龜戶梅屋鋪》的《開花的梅樹》,以及《藝術的日本》封面上被左右反轉印刷的溪齋英泉的《花魁》。凡·高仔細地先用鉛筆在半透明的薄紙上將浮世繪的畫面拷貝下來,用墨水筆修正輪廓後仔細打上方格,再放大到畫布上。他還在畫面中添加了許多其他的圖案,如《花魁》中的蓮花、池塘、竹林與仙鶴,還給歌川廣重的兩幅畫加上邊框,並描畫了許多他不可能讀懂的漢字。顯然,這些都是凡·高心目中的東方符號。
包紮著耳朵的自畫像 凡·高
凡·高還在五幅作品中將浮世繪作為畫中畫出現,分別是《包紮著耳朵的自畫像》《有浮世繪的自畫像》,兩幅《唐吉老爹》和《坐在咖啡吧的少婦》。唐吉是凡·高居住在巴黎蒙馬特爾區時的好朋友,也是東方工藝美術品的經銷商,曾給予他許多生活上的幫助,凡·高是懷著感激之情繪製這幅作品的,背景的布置表達了凡·高對日本藝術的嚮往。他收集的許多浮世繪正是從唐吉的店鋪裡買來的。在巴黎的兩年中,凡·高完全為浮世繪的魅力所傾倒,他甚至於 1887 年兩度在巴黎的咖啡廳和餐館裡自行舉辦浮世繪展,並將自己的作品與浮世繪陳列在一起。
唐吉老爹 凡·高
凡·高將從浮世繪中感受到的異國情調充分表現在自己的作品中,他這一時期還處於對日本趣味的模仿階段,較之後來真正消化吸收浮世繪造型樣式而言,這是一個充分吸收的時期。1888 年 2 月,凡·高離開巴黎前往南部小鎮阿爾,他當時的心境是:「誰愛日本藝術,誰受日本藝術的影響,誰就想到日本去,更正確地說,是到與日本相似的地方去,即到法國南方去。」凡·高在抵達阿爾後的書信中興奮地寫道:「在這片土地上,由於透明的空氣和明亮的色彩效果,如同見到日本般的優美。水在風景中形成美麗的翡翠般豐富的藍色塊,完全和浮世繪中看到的一樣。青色的地面、淺橙的日落、燦爛的黃太陽。」
《阿爾的吊橋》是凡·高到阿爾後最初的代表作,他很喜歡這在故鄉荷蘭隨處可見的吊橋和愉快的勞動場面,他在這裡找到了日本式的色彩。天空與水面放棄了傳統的透視手法,橋的表現也明顯引用了版畫的輪廓線。吊橋以藍天為背景,輪廓清晰,河流也是藍色的,河堤接近橙色,岸邊一群穿著鮮豔外衣、戴著無簷帽的婦女在洗滌,一輛馬車正悠閒地通過吊橋。整個畫面色彩清新,沒有陰影,呈現出日本繪畫的典型特徵,充分體現了凡·高當時的心態。
阿爾的吊橋 凡·高
凡·高在阿爾的感悟之一就是平面的、並置的鮮豔色彩,這種啟示直接來源於他所收藏的浮世繪。凡·高收藏的多是江戶末期至明治初期的浮世繪,包括溪齋英泉、歌川廣重、歌川國貞等歌川派畫家的作品,這些作品較之浮世繪初中期的鳥居派、喜多川歌麿、東洲齋寫樂等人的精品,在歐洲市場上價格相對便宜,數量也較多,許多歐洲的浮世繪收藏家對此不屑一顧,但凡·高卻視若珍寶。平塗色彩是浮世繪的最大特徵之一,這種手法被應用到歐洲油畫中的最早先例是馬奈的《吹笛少年》,凡·高在到達阿爾之後不久的作品也出現了這種表達。同時,現實色彩被極度誇張並強調了補色關係,突出了畫面的裝飾性。這種手法在《阿爾的臥室》中得到更強烈地表現,這是凡·高描繪自己在阿爾居住的「黃房子」的室內景象,樸素簡約的色彩表達了寧靜和休息的心緒,當時他正興奮地等待高更的到來。房間在寧靜中充滿期望的氣氛:兩個枕頭、兩把椅子、兩扇門等暗示性手法,流露出他對即將到來的朋友的期待。阿爾的凡·高已經完全將日本美術樣式消化在他的筆下,他曾多次談到這幅作品:「看到這幅畫應當使人頭腦得到安寧」,「構思是多麼的簡單,所有的陰影和半陰影都被我免除了,一切都是用均勻的純色畫出,就像浮世繪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