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國產科幻電影的春天來了嗎
一部《星際穿越》在中國觀眾的一片「燒腦」評價中贏得了票房與口碑的雙豐收。其實,每每有國際科幻大片上映,總會有聲音發出:中國何時才能拍出本土的科幻電影?
■本報記者 張文靜
去年11月,中國電影股份有限公司公布了2015年24個新電影項目,其中包括《超新星紀元》《流浪地球》和《微紀元》三部科幻片,均改編自科幻作家劉慈欣的作品。緊接著,遊族影業也公布了《三體》的概念原畫宣傳片,其原著小說同樣來自於劉慈欣,他的另一部科幻小說《鄉村教師》的電影版權則早已被導演寧浩買下。
除了劉慈欣作品的大爆發外,其他科幻類型電影的消息也不絕於耳。張藝謀正在籌備他的首部英文科幻片《長城》,周星馳也在製作他的第二部科幻片《美人魚》。
多部國產科幻電影的噴發,給2015年貼上了「國產科幻電影元年」的標籤,人們紛紛期待著今年國內院線科幻電影一直被進口科幻片承包的局面將有所改變。可在業內人士看來,情況似乎沒那麼樂觀。2015年的春天已經來了,但國產科幻電影的春天恐怕還未到來。
從孤獨的狂歡到集體狂歡
去年10月,在「2014未來科技大會暨銀河獎頒獎典禮」上,導演沈悅帶著自己首部科幻電影作品《異動空間》亮相,並公布了7分鐘的電影樣片。「我們會完成一部不低於樣片水準的、屬於中國的科幻電影。」在介紹樣片時,沈悅的決心讓人印象深刻。
此前,很少有人知道,這位執導過《阮玲玉》《滇西往事》《決戰南京》等電視劇的導演,心裡一直還有一個科幻夢,並且為之默默努力了十年。
「我一直熱愛科幻,初中時辦刊物就已經在寫科幻了。」沈悅告訴《中國科學報》記者,「但是真正開始做科幻是在2005年,當時我正在拍攝一部電視劇,突然覺得有點無聊,就想能不能嘗試做一下科幻。當時做出了一個片花,雖然不少業內人士已經覺得匪夷所思,但我做完就把它否定了。那只不過是做得好一點的『胡思亂想』而已,而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科幻。因為我意識到,它是缺少科學精神的,只是在做視覺上的效果,而不是真正對未來世界的探求。但從那時起,我開始有意識地去尋找真正科幻的東西。」
慢慢地,沈悅開始能夠做出較為成熟的作品,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前面的路更為艱難。
「一開始我想做科幻電視劇,就拿片子給電視臺看,他們看到也很興奮,但一聽製作價碼比常規電視劇要高很多,結果沒有一家電視臺願意合作。當時,我也一家一家地找製片機構去遊說,但他們覺得我異想天開,甚至還有人把我當騙子,覺得我就是想騙一筆錢。」說起當時的經歷,沈悅頗感無奈,「那個片子本來也叫《異動空間》,後來我開玩笑地給它起了另一個名字,叫《孤獨的狂歡》,因為當時只有我一個人在狂歡。」
2007年,成都舉辦國際科幻·奇幻大會,沈悅聽說後興奮地跑去參加,到了之後才發現自己是參會的唯一一位導演。雖然這次「不請自來」讓他結交了不少科幻作家,包括後來一起合作的劉慈欣,但苦於沒有資金,沈悅的科幻電影計劃還是不得不擱淺。
後來,沈悅去了加拿大,但對於科幻電影,他一直不死心。他鑽研特效電影的製作,去和當時加拿大和美國好萊塢的特效製作公司打交道,最終說服了兩個投資人,決心「拼一拼」。「這時候我們做出的樣片已經完全不一樣了。同時,國內的情況也開始變化,資金開始流向影視業,電影產業蓬勃興起,增長速度很快。我拿著片子再回到國內,已經感受到完全不同的氣氛了。」
沈悅的經歷也許是中國科幻電影發展的一個縮影。「如果說當時的我是孤獨的狂歡,那麼如今中國的科幻電影已經變成了集體的狂歡,投資人、電影製作人員和觀眾都很興奮。」沈悅說,但對於自己而言,反而可能由於孤獨的時間太久,當有大筆投資到來時已經不激動了。「我現在需要的是冷靜。」沈悅說道,「當下中國觀眾的觀影標準是被國際科幻大片培養起來的。我們在技術層面面臨著挑戰,而比這更難的是如何賦予影片哲學的高度,如何在當前的狀況下不去迎合受眾,而是引領文化。」
科幻元年背後的隱憂
雖然如今國產科幻電影似乎告別了此前的冷門狀態,但在沈悅看來,未來前景卻不容樂觀。「所謂的國產科幻電影元年,恐怕不是社會的進步所致,而是資本運營到某個階段尋找出路的結果,趨利性多於思考性。」沈悅分析說,「這與中國的原創力薄弱密切相關,因為資本已經無處可去。而在原創力問題沒有得到解決的情況下,這個行業怎麼可能在短時間內有個逆反的大爆發呢?」
更讓沈悅擔心的是,如果資本集聚讓國產科幻電影密集噴發,從而導致很多良莠不齊的作品出現,就有可能毀掉整個國產科幻電影領域。「如果真的讓人無法忍受,以後大家都不會去碰科幻電影了,那就又回到了一個死胡同,等於把科幻題材毀掉了,就像毀掉抗日劇、宮鬥劇一樣。」
在中國科普作家協會組織工作委員會副主任閆安看來,科幻電影元年的說法也值得質疑。「我沒覺得有那麼好的狀態。」閆安解釋說,「所謂一種類型電影的元年,比如1997年《甲方乙方》賀歲喜劇的出現,代表了一種類型片正在走強,在之後幾年也有比較多的作品跟進,有持續性,從而形成了相對成系統的類型片整體。但對於科幻片而言,現在大家熟知的作品都還在製作中,今年過去後會怎麼樣,現在還看不出來,從文學作品到電影創作上也沒有看到可供大規模持續發展的依據。」
資本的快速湧入也讓閆安擔憂。「近期科幻電影的投資給人感覺有些急功近利,我對效果並不看好。不管是什麼類型的電影,投資方都是需要較高投資回報的,一旦有幾個科幻大片令投資人鎩羽而歸,很快就不會有投資人再敢問津了。」閆安說道,「中國電影人並不了解科幻片受眾群體在哪兒,《三體》的轟動效果沒有可複製性。相比之下,中國小成本電影籌資和尋找放映院線都很困難,這種目光只放在大片上的現象讓中國電影整體抗風險能力很弱。」
如何做強國產科幻電影
其實,在北京大學藝術資本協會會長林天強看來,科幻文學電影化有著堅實的基礎。「可以說,電影未必是科幻,但科幻天然是電影。」林天強解釋說,「科幻具有假定性,因為其中的科學元素並不是被主流科技界認可的科學理論,而是一個符合邏輯的假設,科幻建構了一個新的世界。這與電影的假定性是一樣的,我們進入電影空間的時候也是進入到電影的邏輯中,電影場景、光影、聲音等都在建構這種假定性。所以,所有的科幻文學和藝術都可以與電影掛上鉤。」
林天強認為,在這樣的基礎上,國產科幻片仍然實力不足的主要原因是沒有建立起相應的工業體系。「比如特效,從喬治·盧卡斯的《星球大戰》起,美國科幻電影才開始摸索出一套行之有效的特效製作體系,技術也是重要部分,但更關鍵的是這種體系和好萊塢的工業體系相結合,形成了獨特的優勢,進而成為了今天好萊塢科幻電影強大的基礎。而現在的中國,這個基礎尚未建立,或者說還在摸索當中。」
在這種情況下,林天強認為國產科幻電影應該揚長避短,而不是以短搏長。「我們應該發揮中國人在文化上的強項,注重展現來自中國傳統文化的哲學思想,包括天人合一的理念等,在我們的特效還沒有發展到那麼強大的時候,彎道超車。」林天強說,「當然,這不等於不需要扎紮實實地去做。你不去用心做,導致邏輯上有破綻,當然就會被吐槽。觀眾也許可以原諒你在工藝上有點粗糙,但不能原諒你在講述故事的過程中不能自圓其說、破綻百出。」
而在中國科普作家協會科幻電影專業委員會秘書長沙錦飛看來,目前國產科幻電影還面臨著一個問題,就是科幻文學與科幻電影之間有個巨大的鴻溝。「我接觸的很多影視圈的人對科幻沒有理解,不知道科幻中的科學到底是什麼。科幻中的科學,是科學思想、精神和思維方式,是科學大概念下的外延性的內容,包括對未來的研究和探索。科幻不是拘泥於科學知識,但又不能脫離它,是在科學的基礎上展開合理想像,在尊重科學和自然的基礎上,發展出一個好故事。但是現在,影視界對科幻缺乏了解,科幻人對電影工作也缺乏理解,如果雙方不能進行很好的溝通,那中國本土的科幻電影就不會有更大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