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起《1917》,總難免會提到一鏡到底。顧名思義,一鏡到底就是不需要任何的剪輯,一個鏡頭從頭拍到底。
但顯然《1917》並非是真的「一鏡到底」,而是由多組長鏡頭組合拼接在一起,部分場景也並非實拍,比如士兵跳到河裡去的那個鏡頭。
2002年的《俄羅斯方舟》才是真正的一鏡到底,影片一共拍了四次,最後一次才算是拍攝成功,也沒有太多的穿幫。
《俄羅斯方舟》講的是電影人跟隨外交官在聖彼得堡宮殿的一次藝術之旅。而《1917》講的是兩個士兵在一戰中的一次送信之旅。
如果說《俄羅斯方舟》是對一個鏡頭進行時間深度的嘗試,是對人類未來的探索,那麼《1917》更像是對一個鏡頭對空間廣度的嘗試,是對人類戰爭的思考。
一鏡到底並不簡單
雖然《1917》不是真的一鏡到底,但其製作難度不亞於真的一鏡到底。
《1917》的一鏡到底使得戰場非常真實,跟隨著兩個士兵的視角,我們慢慢地了解到戰爭的全貌,也感到戰爭的恐怖。
儘管我們始終無法忽略攝像機的存在,但我們卻能夠有身臨其境感同身受。
也許你以為不就是一鏡到底嘛,拍攝起來很簡單,無非就是緊隨著主角即可。但實際上,越是看起來簡單的手法,做起來卻極其地麻煩和複雜。
首先,拍攝需要天時。
一鏡到底對天氣和光線等條件要求更高更嚴苛,如果天氣是大晴天的話,那麼就無法完成拍攝,因為都是戶外,會有各種影子啥的,一旦不小心加入各種人影,整個拍攝就要考慮重新來過。
這或許就是骨諾米牌效應,一處出錯,處處都是錯了。
《1917》的幕後花絮,就說了不少關於影片的拍攝難度。例如拍攝需要陰天,至少不能是大太陽,趁著有雲遮擋的時候就趕緊拍攝,當然,下雨天也會是挺麻煩。
其次,拍攝需要地利。
跟《俄羅斯方舟》不一樣,拍攝的場景已經有了,而《1917》的布景不只是一兩棟建築,面對的是一個大型戰場,場景的搭建和設計都要十分地詳盡。布景不僅要遵循史實,還要足夠真實,包括一些假肢的分布,擺放等。
這是個大工程,更有難度的是,這些場景裡還加入了許多設計,如炸藥、地雷、飛機、流彈等,以及老鼠、烏鴉等動物,給整個拍攝加入很多的變量。
隨便舉個例子,比如影片中那隻扯了地雷線的老鼠,就讓整個地下道土崩瓦解。一個小的失誤就可以讓整個鏡頭重來。
最後,拍攝需要人和。
人還是一鏡到底最大的變量,專業演員的話還好一些,能夠完成指定的動作,最怕的就是群眾演員,一個不小心就穿幫了。
本片的演員除了專業演技之外,還要講狀態和運氣的,比如影片中有些危險動作如果演員做得不到位就得重來,動作表情稍有不慎也得重來。
影片中最經典的一幕莫過於開戰時主角向攝影機奔跑過來的長鏡頭,如果你看得足夠仔細就會發現,演員在奔跑過程中不慎跟其他人撞到摔倒了,這本來不是在設計當中的。
然而,演員非常敬業和順利地完成這個鏡頭的拍攝。有趣的是,這個鏡頭不但沒有減分,反而是畫龍點睛的一筆,更加增添了影片的真實性。
此外,說一鏡到底並不簡單,是因為除了真實性和沉浸感和技術難度外,還需要兼顧藝術上的美感,且不會讓人感覺到暈眩和混亂,這點也是極其難的。
影片中夜晚時分男主角醒來,獨自站在燃燒的建築物面前那一幕特別地美,我仿佛看到了末世下人性的光輝,看到了耶穌的現身。
這一幕跟《銀翼殺手2049》裡的一個鏡頭風格特別地像,了解之後才知道原來是同一個攝影師羅傑·狄金斯。他不僅拍了《銀翼殺手2049》,也拍了很多經典電影,像《肖申克的救贖》、《朗讀者》、《美麗心靈》等。
所以,他憑藉《1917》拿到奧斯卡最佳攝影,也就不足為奇了。
不滿足於炫技
《1917》一鏡到底並不簡單,但不滿足於炫技,大家也別因為技術而忽略了故事。
實際上,一鏡到底的手法還是很貼合影片要講的故事,一個鏡頭,一個士兵,一封信,一次冒險之旅,一次奔跑。
在整個送信過程中,影片裡也不乏讓人對一戰有許多的反思。
比如德國飛行員被擊落,兩個士兵拯救了他,但飛行員卻把他們中的一個給刺死了。一切都是那麼地突然,那麼令人猝不及防,一個小小的細節就足以讓人看見戰爭和人性的可怕之處。
比如男主角躲到一間屋子裡,發現裡面躲著一個法國女人,那個法國女人還撿了一個嬰兒,嬰兒嚎啕大哭,男主角哄他,法國女人說他需要喝牛奶,而碰巧的是,男主角最初在路上就裝了一壺牛奶。
這一幕讓我直接想到了耶穌,那個法國女人不就是聖母瑪利亞嗎?男主角像是獲得了耶穌的感召,決定繼續上路,畢竟他直接決定1600人的生命。
比如當男主角歷經各種驚險終於到達了那片森林,在森林裡的那首歌裡唱的Jordan便是耶穌受洗處,男主角在河流中漂浮實際上是代替了耶穌受洗,代替了人類。
此外,影片中還有許多細節都是富有隱喻性的,像飄落的櫻花,像大火旁的十字架建築,像男主角在戰場橫向奔跑與衝鋒的士兵所形成的「十字形狀」等等,這些細節的設計都是值得你品,細細品。
總而言之,影片不僅以一鏡到底的手法展現戰爭的殘酷和恐怖,也通過男主角這一路的苦難帶領我們去尋找救贖和希望。
除了講人性和神性之外,影片其實也是富有詩意的,像結尾男主角又再次獨自依靠著一棵樹,與片頭所對應,一切仿佛又都回到了原點。
受限於一鏡到底
儘管《1917》主要放在一鏡到底的製作,也沒有忘記故事的完整敘述和表達,但始終讓人覺得所有的一切都是受限於一個框架,像戴著鐐銬跳舞的士兵。
換言之,影片讓我們直面戰爭和人性,但這些都是基於一鏡到底的框架裡,不僅缺乏節奏,也沒有更多的突破。
一鏡到底對於部分觀眾來說,就是一眼望到底的劇情,就是枯燥無味的推演,就是沒有太多的層次感。
為了一鏡到底,部分劇情的設計也是圍繞著它而進行下去的,像飛機被擊落恰好就衝向了兩個士兵,而兩個士兵逃跑的方式也是攝像頭的方向,以及影片中一些士兵的到來也是顯得特別地突兀,沒有任何動靜一樣,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既定的軌跡中移動,沒有意外,因為意外大都是早已設計好。
▲《1917》跳河一幕
就連影片中的男主角也不過是服務這一切的工具。男主角的形象離我們很遠,我們看到了他整個跑酷過程,卻始終沒有能夠進入他的內心。
只有當他終於停了下來,靠在樹底下,我們似乎才發現原來這也是一個鮮活的人啊。
這或許就是部分觀眾認為《1917》比較做作的原因吧。
《1917》雖然最後沒有獲得奧斯卡最佳影片獎,但也拿了最佳攝影和最佳視覺效果以及最佳混音三個獎,這已經足以證明影片在技術上的成功。
你也許會被《1917》的技術所震撼,但你可能會不太喜歡這樣一個故事,甚至你可能都忘記了故事講了什麼。
如果說離奧斯卡最佳影片還差一步的話,那可能還是敗在了故事主題上,不太容易引起觀眾的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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