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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載知乎《艦載機的整備間》專欄
在敵人眼中，他們是可怕的黑色烏鴉
在友軍眼裡，他們是可敬的黑色輕騎
他們搜尋目標，俯衝，投彈攻擊，把死亡和毀滅撒遍敵人的國土
敵人的碉堡、工事、重型坦克，無一倖免，只留下一群被俯衝的呼嘯聲嚇得六神無主的敗兵
他們的名字是斯圖卡（Stuka），二戰歐洲戰場上最為著名的俯衝轟炸機。
在大戰爆發前，關於空軍是否需要準備俯衝轟炸機的討論一直不休。早在一戰期間，英法飛行員就經常低空飛行用機槍掃射德國士兵。這種掃射自然不可能造成什麼嚴重的傷亡，但依然對德軍官兵的士氣造成了不小的打擊。如果轟炸機攜帶著重磅炸彈從敵人的頭頂上俯衝而下，既能極大地提升轟炸精度，同時也能給敵軍帶來強大的震懾。然而，俯衝轟炸機同樣要面對敵方猛烈的防空炮火，當時許多空軍將領認為，地面防空火力對經常需要在低空飛行和攻擊的俯衝轟炸機而言是致命威脅。
但一些參加過一戰的老飛行員們清楚，水平轟炸有著十分明顯的缺陷：即便採用最先進的轟炸瞄準儀，投彈精度往往也有數百米到數公裡的誤差。這種轟炸只能用於對某一個戰略目標行進大量投彈，卻不能在用於戰術上精確炸毀某一個目標。在精確制導炸彈出現之前，這個問題一直存在。相比而言，俯衝轟炸則有很大優勢。由於俯衝時飛機與地面夾角大於45度，投彈高度一般為幾百米，投彈精度比高空水平轟炸高到不知道哪裡去了。因此，包括恩斯特·烏德特將軍在內的一眾德軍高層力排眾議，最終促成德軍裝備俯衝轟炸機。
恩斯特·烏德特（Ernst Udet，1896-1941），德國空軍上將，一戰時期德軍2號戰鬥機王牌飛行員，時任德國空軍技術總監，其大力推動並最終促成斯圖卡的研製和裝備，被稱為是德國空軍的俯衝轟炸機之父。不列顛空戰失敗後被認為忽視了戰鬥機的生產，飽受指責，與空軍元帥赫爾曼·戈林嚴重失和，蘇德戰爭爆發後患上抑鬱症，於1941年11月自殺身亡
在20世紀20至30年代，依然有三個國家在大力推進俯衝轟炸機項目的研發，他們分別是：美國、日本和德國。其中美日雙方研製的俯衝轟炸機成為了各自海軍航空兵的主力裝備，並在後來的太平洋戰場上進行了殊死搏殺，改變了現代戰爭海戰的形態。而德國人則將注意力放在對陸軍部隊的空中支援上，最終造就了這支戰術空軍優秀作戰飛機的代表之——Ju 87「斯圖卡」。
1935年9月17日，正在進行飛行測試的第一架原型機——Ju 87 V1
1933年，納粹政權上臺後，瘋狂擴軍備戰的希特勒徹底甩開了《凡爾賽條約》施加於德國身上的軍事限制，讓各主要軍工生產企業都積極為德國軍隊研發和生產新式武器裝備。在納粹政府的鼓勵下，德國各主要飛機製造廠商也開始大力研製各式軍用飛機，向軍方推銷。其中以競賽飛機的名義進行了德國空軍俯衝轟炸機項目的競爭尤為激烈，容克斯公司拿出了Ju 87V2，同時還有亨克爾公司的He 118、阿拉多公司的 Ar 18、Ha 137參與到競標中來。原本許多人都看好能採用收放式起落架的He 118，而且亨克爾公司之前還有為德國空軍生產Hs 123型強擊機的經驗。然而時任德國空軍技術總監的恩斯特·烏德特將軍在親自駕駛He 118進行50度的大角度俯衝時卻一頭栽進了泥地裡並受傷，最終Ju 87V2成功從激烈的競爭中勝出，成為了德軍在開戰前大量生產裝備部隊的主力俯衝轟炸機。
Ju 87V1-V3的不同之處
作為最終試製生產樣機的Ju 87V4，在先前樣機的基礎上加大了垂尾面積，同時修改了座艙設計使飛行員視野改善
與Ju 87的競爭中落敗的亨克爾He 118，其第4、第5號原型機分別被日本陸軍、海軍買走研究，部分技術後被用於日本海軍的新式俯衝轟炸機「彗星」的研製開發
1935年，在德國航空部（RLM）的命令許可下，容克斯公司開始了Ju 87的試製生產工作。從1936至1937年，容克斯公司共生產了10架Ju 87原型機，在試製原型機的過程中，公司的設計師們不斷針對暴露出的種種問題進行改進，包括改善飛行員視野、修改機翼設計，換裝新型發動機、加裝自動操縱裝置使飛行員可以在到達危險高度前自動拉起等等。經過嚴謹而務實的細節修改，最終為德軍批量生產的型號已經足夠成熟可靠，裝備部隊後受到了飛行員們的好評。德軍很快開始淘汰落後的Hs 123型強擊機，換裝新式的「斯圖卡」。
在二戰開始之前，德國空軍已經用斯圖卡裝備了9個俯衝轟炸機大隊，共350架。早期的Ju 87A裝備的是Jumo 210D引擎（680馬力），後來的B型則在1940年開始換裝Jumo 211型燃料直噴式引擎（1200馬力），腹部中心線可懸掛2顆250公斤炸彈或1顆500公斤炸彈，同時機翼二側加掛4枚50公斤炸彈或者2枚110公斤炸彈。「斯圖卡」機體非常牢固，設計指標之一便是能以80°的角度、400km/h的速度向下急劇俯衝，因而對機體結構提出了很高要求。
德軍地勤正在維護Ju 87B的Jumo 211型引擎
當然，擁有堅固的機體結構的同時也要付出相應的代價：速度下降、機動性變差和航程縮短。在戰爭初期，由於德軍戰鬥機牢牢掌握了戰場制空權，「斯圖卡」們才得以肆無忌憚地對地面目標進行俯衝轟炸，並取得了豐厚的戰果。然而到了不列顛空戰期間，「斯圖卡」的許多弱點瞬間暴露出來：由於德軍的Bf 109戰鬥機續航距離比斯圖卡要短，不能實現全程護航，英國空軍的「颶風」和「噴火」式戰鬥機經常能輕易地做掉失去戰鬥機護航的斯圖卡，落單的斯圖卡只能落得個任人宰割的悲慘命運。同時續航能力不足的情況也極大影響了德軍對英軍機場的轟炸行動，最終空襲英國的責任大多交給了續航能力更好的He 111。
德軍為「齊柏林伯爵」號航母專門定製的艦載型號——Ju 87C，其採用摺疊機翼，計劃使用彈射器起飛。然而由於完工度已達85%的「齊柏林伯爵」號航母在二戰爆發1個月後停工，Ju 87C也永遠失去了成為真正航母艦載機的機會
西班牙內戰：初露鋒芒
1936年，西班牙內戰爆發。這場戰爭的到來令德軍非常興奮，對於剛剛裝備了包括Ju 87、He 111等各式新機型的德國空軍而言，西班牙就是一個十分合適的武器試驗場。
1936年10月以後，佛朗哥軍隊和共和軍的戰線基本打平，在蘇聯、法國和美國共產黨所派遣的國際縱隊的幫助下，西班牙共和軍甚至在一些戰線上開始回擊，因此，支持佛朗哥軍隊的希特勒決定於10月30日向其增援空軍部隊。包括空軍、坦克、通訊、運輸、海軍人員在內的大批德國國防軍精銳部隊成員被迅速召集起來，組建了以「禿鷹軍團」之名的幹涉軍隊，開赴西班牙作戰。德國空軍帶去了包括Bf 109戰鬥機和3架Ju 87A-1在內的許多新式飛機，在支援佛朗哥叛軍的同時對新裝備進行實戰檢驗。
1939年5月30日，西班牙內戰期間，德軍「禿鷹軍團」裝備的Ju 87B-1型俯衝轟炸機，機尾和機翼上的黑白「X」符號為聖安德魯十字架，是佛朗哥的國家主義空軍的標誌
同一時期在西班牙作戰的德軍梅塞施密特Bf 109D-1型戰鬥機
「斯圖卡」在西班牙戰場上發揮得十分出色，通過地面引導員無線電的指示，禿鷹軍團的Ju 87很快就能摧毀對己方地面部隊威脅最大的目標，其大角度俯衝投彈的精確性也首次在實戰中得到了驗證（投彈誤差半徑在25米以內）。德軍在3年多的戰鬥中總結出了一套初步的地空協同支援戰術理論，而這套理論很快就會被用在希特勒和他的參謀軍官精心策劃的閃電戰戰術中，並讓「斯圖卡」成為世界大戰爆發的敲鐘人。
閃擊波蘭
1939年9月1日德軍對波蘭展開全面進攻，第二次世界大戰就此爆發。當日凌晨4點，3架Ju 87B在布魯諾·迪雷上尉率領下，對迪爾斯喬附近地區的鐵路橋進行轟炸。3枚炸彈準確的炸毀了3個橋頭堡，這是波蘭戰役中德軍的第一次攻擊。9月16日，德軍的斯圖卡襲擊了布祖拉河兩岸的許多渡口，並擊沉了海爾港內停泊的1540噸的波蘭海軍「韋佛爾」號驅逐艦及2000噸級的「克裡夫」號布雷艦。9月17日，140架Ju 87B對華沙市附近的橋梁、炮兵陣地、街道和鐵路進行了大規模的精確轟炸，摧毀了波蘭人的精心修築的大量堅固據點。斯圖卡的轟炸和德軍猛烈的地面進攻讓華沙十多萬波蘭守軍失去抵抗意志，最終宣布投降。在波蘭戰役期間，波蘭空軍的戰鬥機也對轟炸華沙的斯圖卡進行了英勇的攔截行動，然而由於性能落後，再加上德軍基本已經牢牢掌握戰場制空權，戰果寥寥。
一架波蘭空軍的PZL P.7戰鬥機正在拼命攻擊投彈的德軍「斯圖卡」俯衝轟炸機
斯圖卡經歷了波蘭和法國戰役的洗禮，取得的戰果十分豐碩。但德國人一直沒有放鬆對斯圖卡的改進。1940年5月，Ju 87D-1型設計定型。其採用了新式的1400馬力Jumo 211J 型引擎，同時進一步強化機身裝甲和起落架強度，載彈量也增加至1800公斤。
Ju 87B型與D型的對比，外觀最明顯的變化便是駕駛艙蓋外形的變化，前部駕駛員的視野變得更為開闊
Ju 87D系列加強了後部火力，改為2挺雙聯7.92毫米MG 81Z航空機槍
正在容克斯公司廠房內組裝的Ju 87D-3，在東線戰場上表現出色，共生產了1559架，D系列也是整個斯圖卡家族裡量產數量最多的一個型號
德軍從D-4型開始安裝MG151/20型20毫米機炮，備彈180發，圖為在D-5型的基礎上改進作為對地攻擊強擊機的Ju 87D-7型
斯圖卡在東線
1941年7月，蘇聯衛國戰爭爆發，德軍1900餘架飛機越過蘇德邊境，對蘇軍前線機場和其他重要軍事設施進行了大規模空襲。其中290餘架Ju 87B攜帶著SD-2型集束炸彈，從4000米的高度向蘇聯機場俯衝投彈。集束炸彈對停放在機場上的蘇軍機群破壞效果十分顯著，開戰第一天，德國空軍共擊毀蘇聯空軍飛機1811架，其中有1489架擊毀於地面。在成功襲擊機場，使蘇聯空軍蒙受巨大損失後，德國空軍奪取了蘇德戰場的戰略制空權。在1941年這一年裡，德國空軍對陸軍近距支援的作用最為突出。德國陸軍在空軍的支援下，可以在毫無顧忌蘇聯空軍的攻擊下進行作戰。然而，隨著蘇軍漸漸恢復元氣，充實部隊展開反攻，即使有戰鬥機護航，斯圖卡在面對蘇軍新銳戰鬥機時損失還是日漸上升。
1942年，蘇聯境內，正在準備從前線野戰機場起飛攻擊蘇軍目標的Ju 87B-1，斯圖卡對野戰機場的適應性非常好，憑藉堅固的起落架，在簡陋的跑道上均能正常起降
德軍地勤人員正在給斯圖卡裝載500公斤航彈
斯圖卡編隊對地攻擊的一種經典模式：「死亡旋轉木馬」，飛機俯衝而下，用重磅炸彈攻擊重要目標後，在爬升階段用機槍或輕型炸彈攻擊次要目標，爬升後再次進行俯衝
1943年冬，塗上冬季塗裝、在Bf 109戰鬥機護航下攻擊蘇軍目標的Ju 87D。隨著蘇聯空軍實力的不斷增強，斯圖卡在東線的損失率不斷上升，處境十分艱難
「大炮鳥」登場——Ju 87G型的誕生
蘇德戰爭爆發後，隨著戰事的不斷發展，蘇軍以T-34坦克為主力組成的鐵甲洪流給德軍帶來了巨大壓力。為了有效對抗蘇軍坦克，德國空軍放棄了斯圖卡的俯衝投彈性能，專門研製了反坦克型號，同時也是斯圖卡家族的最後一種改型——Ju 87G。這種加裝2門BK 37型 37毫米反坦克炮的斯圖卡改型得到了包括著名的斯圖卡駕駛員漢斯·魯德爾上校等諸多德軍飛行員的喜愛，往往命中3-4發便能讓一輛蘇聯坦克報廢。但是其載彈量實在是太少，德國設計師取消了D型原有的掛彈架、散熱器擋板、副油槽和氧氣泵，但也還是只能帶12發37毫米炮彈。而且由於G型產能不足，一線部隊大多選擇在D型的基礎上改裝37毫米航炮吊艙。從1943年10月開始，G型開始逐步裝備東線戰場上的部隊，並成為東線德軍重要的對地支援力量。
在Ju 87G機翼下部吊掛的BK 37型 37 毫米反坦克炮
漢斯-烏爾裡希·魯德爾（右，Hans-Ulrich Rudel，1916-1982）,德軍最為著名的斯圖卡王牌飛行員，其執行了超過2530次戰鬥任務，摧毀了包括519輛蘇聯坦克在內的大量敵軍目標
魯德爾的座駕——Ju 87G-1，1943 年 10 月攝於蘇聯格裡博耶-羅克地區
縱觀斯圖卡的作戰經歷，可以看出這是一款戰果纍纍的優秀前線支援飛機，憑藉幾乎垂直的高精度俯衝投彈，在二戰初期表現出了驚人的威力，斯圖卡的照片也往往成為了「閃電戰」的代表影像。然而隨著戰爭的進行，已經沒有太多的堅固工事需要斯圖卡俯衝投彈才能解決了。而斯圖卡自身飛行速度慢、機動性差等大量問題也慢慢浮現，雖然通過G型從俯衝轟炸機轉型成為強擊機取得了一定成功，但最終還是難以繼續在戰場上生存，在戰爭後期已經基本落後，不得不兼職跑起了運輸，實在悲涼（當然也是歷史的行程）。
俄羅斯冬季的嚴寒和漫長、泥濘的運輸線使Ju 87的使用部隊吃盡苦頭，為解決給養和人員運輸問題，不得不在Ju 87D的機翼上面加上兩個附加運輸艙，每個可容納兩名人員或等量物資
即使如此，我們依然不能否認斯圖卡是一款十分經典的俯衝轟炸機。它的名字永留航空史冊，並至今被人們傳誦：
附錄：斯圖卡俯衝時的尖嘯聲從何而來？
每當斯圖卡進行大角度俯衝攻擊的時候，地面上的敵軍總能聽到尖銳的呼嘯聲。產生呼嘯聲的原因有兩個：一是俯衝轟炸機俯衝時產生的都卜勒效應：飛機俯衝時，音波被壓縮，頻率提高，聽上去就和尖嘯聲一般（當一輛救護車迎面駛來的時候，聽到聲音越來越高，就是類似的表現）。二是斯圖卡的早期型號在固定起落架上安裝有一個特殊的裝置：綽號為「耶利哥號角」的嘯聲器。安裝嘯聲器的想法是由恩斯特·烏德特上將所提議的，他認為可以通過嘯聲器進一步強化斯圖卡俯衝時發出的恐怖聲音，給地面上的敵軍以巨大的心理威懾。之所以取名「耶利哥」主要是出於舊約典故：猶太人當初圍困耶路撒冷附近的要塞：耶利哥城時，每日默不作聲地繞城1次，一連6日，第七天則繞城7次，然後祭司吹角，百姓大聲呼喊，城牆果然倒塌，不攻自破。因此安裝嘯聲器也是一種心理戰戰術（德國佬挺特麼文藝的啊）。後來因為一線飛行員反映嘯聲器會影響飛機自身的飛行狀態和飛行速度，從D-3型開始就都不再安裝嘯聲器了。
Ju 87D-1上安裝的「耶利哥號角」，安有一個風力驅動的螺旋槳
在動畫《終末的伊澤塔》中給Ju-87B上安裝的「耶利哥號角」的一個特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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