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壹圖網)
馬飄/文 2019年7月14日中午,上海,亞洲紙業大廈旁邊的一家日式餐廳。黃崢喝了一口熱茶,即使有新鮮的象拔蚌佐餐,他卻因故不能吃更多的冷食,「世界發展太快,我覺得都跟不上了。」
這種自謙的表達,顯示了黃崢的一個側面。作為改變中國電商格局的拼多多的創始人,身價百億美元、很長時間都「沒有上過高速公路」的80後,他的出行並沒有眾人的簇擁。在上次赴北京的一個約時,他就是自己背個雙肩包走過去的。
談話少不了關於財富、商業的主題詞,但對人類命運的關注,主導了這頓午餐。我們討論的話題是黃崢認為的「人類最重要的兩個主題」:吃飯和打仗。
黃崢預言了一個「超人」時代。這是一個只有少數人有價值的時代,大部分人的價值只是「產生數據」。
吃飯問題
這頓午餐的前兩天,黃崢剛剛受邀品嘗了一下人造肉。
這種食品是由比爾·蓋茨投資的人造肉公司研發的。這頓飯的主角是人造牛肉。為了這頓飯,他還買了真的牛肉帶過去對比。人造肉是近期市場的熱點。美國人造肉領軍者的量產以及其上市後的飆漲,讓中國資本市場也隨之興奮。中國股市很多公司的股票在這個主題下瘋漲。自然,也有很多上市公司在股票飆漲之後出來澄清,他們跟人造肉沒有關係。
黃崢品嘗的結果是:這兩種肉的區別「完全分辨不出來」,為之震驚。
人造肉的一個技術路線是:利用酵母菌發酵生產出蛋白質,然後調味成符合傳統食品的味道,比如添加從大豆植物中提取的血紅素。這樣,人造肉口味與真肉會更加相似。由於原料可以工業化生產,蛋白質就可以批量生產,於是人類吃的問題中蛋白質的來源問題,就一勞永逸地解決了。
「只要有能量就可以」,未來可以「在每個家庭都安裝一個貨櫃」,插上電,就有源源不斷的肉可以食用,黃崢說。
黃崢亦關注到以色列的農業革命。這是一個建立在以色列貧瘠的土地和缺水的現實中生長出來的產業,這個國家在這樣的自然條件下還出口水果。水培的植物,蔬菜水果等技術,都將是人類「吃飯問題」的解決方案。
「人造肉」早就誕生了。現在的研究方向是如何有效地降低成本,然後進行大批量生產。黃崢說,目前人造肉的成本,最低能夠做到比現牛肉貴50%。但技術最不怕的就是降低成本。當問題是成本問題的時候,意味著突破只是一個時間問題。這些都預示著顛覆性的變化。
如果人造肉成為最有優勢的蛋白質來源,那麼:養殖業還如何存在?與養殖相關的產業鏈還如何存在?18億畝的耕地紅線還有必要嗎?……
戰爭問題
「東南亞,未來戰爭能力最強的是誰?」「新加坡!」黃崢說。
因為在東南亞,新加坡有最大的實力去購買戰爭裝備。在不需要人的未來的機器戰爭中,經濟實力就是戰爭能力。由此,我們切入了關於機器人戰爭的話題。
無人機在空中飛翔,後臺的軍人用一個設備控制,當發現敵情之後,實施攻擊,無人機上的飛彈飛向目標,然後爆炸,這是在屏幕上能夠直接看到的過程。
這是人控制機器的情景,現在的戰爭,很多情景跟玩遊戲類似。但接下來就是機器控制機器打仗的情景了。這種情景下,機器對機器發出指令,戰爭的雙方進行對抗。終極的演化是整個戰役、戰爭都是智能化設備和程序的主場。「最後是程序一計算,結果就出來了,最後不用打了。」這樣的情景很難讓人想像,這是會發生的嗎?
問題本質是一個關於人工智慧的社會影響的話題,在越來越多的領域,人工智慧已經無往不勝。著名科學家史蒂芬·霍金多次說,人工智慧可能導致人類滅亡,「人工智慧崛起要麼是人類最好的事情,要麼就是最糟糕的事情」。
黃崢是中國較早的人工智慧科學家之一。相較於傳統的集中式人工智慧——以高算力、雲計算和大數據為基石,黃崢更為推崇的是分布式人工智慧。以考大學填志願為例,集中式人工智慧扮演的上帝角色,有什麼問題,給一個完美的回答。
分布式人工智慧,就類似於到處問熟人。這種方式,也可以得到滿意的答案。當然也有可能被誤導。分布式人工智慧即使出錯,但能夠將風險隔離在一定的範圍之內。基於雲服務提供的集中式人工智慧解決方案,涉及大量計算,延遲通常會是一個問題,大算力、大數據最終可能會存在瓶頸。
更為重要的是數據問題。集中式人工智慧需要採集大量數據,但數據洩露了怎麼辦?而且當所有人的決策都集中於一處時,出現系統性風險怎麼辦?
超人
展望未來,這是一個難以想像的時代。
黃崢用「超人」,來斷言下一世代。這是一個「只有少數人有價值」的世代。隨著大量的工作被機器替代,隨著人各種需求——比如食物,被低成本的滿足。也許,很多人的社會功能,僅僅只是「提供數據」。
「超人」這個詞,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弗裡德裡希·威廉·尼採——喊出「上帝死了」的那個德國的「瘋子」。尼採用其極富天才的思想和文採渲染了這一理念。尼採說:「人是可以徵服的,一人之所以偉大,是因為人不是目標,而是到達目標的橋……超人應是大地的化身。」
尼採視野裡,在超人眼裡,普通人也許很可笑。超人與現代人類的差別甚至比現代人與猿類的差別還要大。而且,超人為人類立法,他們的意志、言論就是法律。本身就是真理與道德的化身,是規範與價值的創造者和佔有者……
我們不知道黃崢是否認同尼採的提法,但這樣的情景似乎在美國找到了雛形和對應物。
在黃崢的講述中,美國最精英的那群人——矽谷和東海岸的精英們,與「大眾」已經脫離了。一個巨大的文化鴻溝已經在貫穿在他們之間。最精英的那群人擁有極大的能量。他們將自己的想法,通過調動各種資源影響社會。
比如同性戀就是這樣的一個例子,他最終成為社會中的一個政治正確的話題。美國的人權政策中,同性戀者的權利與婦女及少數種族的權利一樣,列入了人權範疇……
最接近死亡的時刻
不知道是何種牽引,黃崢描述了他最接近死亡的那一刻。騎著三輪車,車子差點掉出路邊的懸崖——幸好,路邊電線桿的鋼絲繩拉線別住了這輛三輪車。
如果都騎過三輪和自行車的人,應該能理解,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體驗。會騎自行車的人在騎三輪車的時候,會嚴重不適應。因為在自行車上調節平衡的身體反應,在三輪上全部失效,並很容易會對動作誤導,而發生事故。
黃崢說,事後才覺得後怕,但當時並沒有什麼感覺,甚至沒有感覺到疼痛。由於不讓家人擔心,他根本沒有跟家人說過這件事情。
我們不知道這樣的時刻,對於黃崢的未來意味著什麼。人生充滿了意外?人生苦短及時行樂,還是走出一條「充滿血腥氣味的和恐怖氣氛的超人之道」?
這樣的體驗,在這樣的一個場合,顯然難以更為深入地去講述。但我們相信,當「死亡」以這樣的方式,闖入他的腦海之後,能夠成為一個重大議題。他對於死亡,應該有著獨到的理解,並在一定意義上,影響到了行事方式。
在尼採的話語中,超人最為孤傲。他們傲視一切,「決不像燕雀那樣結隊飛翔,而是象雄鷹那樣,張牙舞爪,獨來獨往,馳騁逍遙……」
看上去黃崢並不符合這樣的描述。黃崢說,對比美國,「對於未來的理解」,我們還是差了些。他不是孤傲的,「我覺得都跟不上了」。
作為中國電商的破局者,這樣的表達似有過於自謙之嫌。「什麼多了都是問題。」黃崢說。當他這樣說的時候,席間眾人大笑。
如果要做一個總結:黃崢是他這一代年輕人的最恰當的代表,他們與上一代最大的區別在於,他們有著自己獨立認識世界的方法,有著不為他人左右的價值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