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之死:其實,只是喝醉了

2021-01-13 澎湃新聞

談及太宰治,自殺是繞不過去的一個標籤,他一生五次自殺,三次殉情,相較於《文豪野犬》動漫中自殺過程的詼諧幽默,現實中的太宰治自殺時可是相當鬱疾與苦悶的,網上有很多詳細的介紹,在此不一一贅述。值得一提的是,太宰治除了自殺這個標籤之外,他對酒也是極為痴迷的。

動漫中雖然沒有提及太宰治愛喝酒的事,但在太宰治的作品中經常可以看到有關酒的描寫,不論是戰前的《十二月八日》《佳日》《作家手札》,或是戰後發表的《維榮之妻》《斜陽》《人間失格》等,屢見不鮮,此外他還專門寫過三篇以酒為主題的文章。

太宰治在家中喝酒(太宰治介意自己的鼻子很大,所以流傳下來的大多是側面照)

說起來太宰治沾上酒癮和藝伎脫不開關係,當初為了不被藝伎瞧不起而苦練喝酒技藝,漸漸地成為一種嗜好,然而習慣飲酒的這個過程,對他來說可是相當痛苦的。

總而言之每次喝完清酒之後我必定會呻吟著嘔吐出來。藝伎們此時往往會為我剝柿子,我再一臉慘白地吃下。反覆折騰後也就漸漸習慣了清酒的味道,這也可以說是十分痛苦悲情之後所得的果實吧。——太宰治《酒之追憶》

16歲時的太宰治,當時他的筆名用的還是「辻魔首氏」

太宰治的酒品,似乎相當不好,據與他喝過酒的人所說:「喝醉了就喜歡纏著人,非常討厭」。另外還有「太宰治在喝到一定量的時候,還會打噴嚏」這樣的小故事。

即便是在戰時物質不足的年代,人們為了攢一口酒喝也會費盡心思,而文豪們的做法更是質樸得有些可愛了。

「有人在嗎?」入口處傳來一個聲音。

「來了!」面前的人看起來也像是來討酒的,那怎麼能夠讓他得逞。把酒瓶藏在後面的柜子裡,還剩兩等份,剛好夠明天和後天喝,酒壺裡還剩三小杯酒,用來當作睡前酒是再好不過的了,不能把酒壺就這麼放著,蓋上包裹布,再環顧四周,看看還有沒有其他疏漏的地方。確認完畢後,以一種小心翼翼的姿態問道:

「請問是哪位呀?」

——太宰治《禁酒之心》

把一瓶酒分成幾份來喝,如有朋友突然來訪,還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把酒藏起來,其中辛酸苦楚,也唯有嗜酒者自知了。而為了涓滴美酒而卑微乞求,更是當時司空見慣了的事,太宰治就做過這樣的事。

我記得是早春的夜晚,我去古谷君家中拜訪,古谷君說:

「你是來喝酒的吧。」

這樣的腔調讓我很生氣。我並不是每次都來喝免費的酒啊。

「別這麼說。」我勉強笑著說。

於是,古谷君也稍微笑了一下。

「但是,要喝吧?」

「喝也可以。」

「什么喝也可以,你想喝吧?」

古谷君當時真的很討人厭,我想我還是回去吧。

「喂,」古谷君把妻子喚來,「廚房裡還剩下五合酒吧,幫我都拿過來吧,瓶裝就可以了。」

我心想,就再待一會兒吧。酒的誘惑是可怕的。

——太宰治《酒之追憶》

伊馬春部在《櫻桃日記》中記載:太宰治喝醉後笑起來是個很好看的人

說到太宰治之死,其實也是因為他愛喝酒而導致的一個無可挽回的結果,他與山崎福榮一起投玉川上水自殺,但可他當時真正是抱著一種「想要死去」的心態嗎,他的好友坂口安吾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關於太宰治之死:其實,他只是喝多了

安吾愛讀太宰治的文章,稱讚其「多麼善於寫文章的人啊」。

1946年11月25日,被稱為「無賴派三傑」的安吾、太宰、織田作一起參加了一場評論古今東西方作家的座談會,會後三人就去lupin酒吧中暢飲了一番,也由此可見他們關係的親密。

LUPIN酒吧中太宰治、坂口安吾、織田作之助三人的照片

1948年太宰治在玉川上水投水自殺後,安吾發表了追悼文《不良少年與基督》。安吾以自己牙痛痛苦的場面為開端,通過採訪檀一雄,追悼了太宰治之死,表達了對友人無盡的思念。

太宰雖然自稱是個M.C,一個娛樂自己的喜劇演員,但無論如何也不能成為喜劇演員。

太宰晚年的東西——總覺得有些不行。他正在寫一部叫《晚年》的小說,看著亂亂的。在其臨近死亡時期的作品中,《斜陽》是最優秀的。但是,十年前的《魚服記》也很了不起。這就是太宰治的作品。《斜陽》也是,雖然基本上算是喜劇的風格,但無論如何也無法完全成為一部喜劇作品。

……

醉酒之後的,或者如醉酒之後般的自責、後悔、痛苦以及悲傷不能作為文學的問題,也不能作為人生的問題。

臨死之際的太宰,每天都處在醉酒的狀態之中,文學也是醉醺醺的,這樣是不行的。登上舞臺的演員是不允許宿醉的,哪怕過度服用興奮劑,心臟都快要炸開了,舞臺上的「醉酒」也必須阻止。

芥川姑且不論,他在舞臺上死了,死的時候也有一點演員的樣子。太宰經常使用13這個數字,花時間構思《人間失格》和《goodbye》,一邊照著劇本來做,結果不是死在舞臺上,而是醉酒之後死掉了

——坂口安吾《不良少年與基督》

檀一雄與太宰治曾約好一起用煤氣自殺,最終以檀一雄的怕死而未果(左一為太宰治,右一為檀一雄)

早就知道太宰治死訊的安吾,預見到了報紙、雜誌記者會來採訪太宰治之死一事,於是留下了「暫時不想說太宰的事」這樣的信來矇混過去。但是,這種行為會產生「太宰治的自殺是一場騙局,真相一定被安吾藏起來了」這樣的誤解。安吾雖然對這種誤解感到憤慨,但還是說「如果這個騙局是真的,那就太好了」。為了避免被問到跟太宰有關的問題,安吾做出了這種應對,因為對安吾來說,太宰乃是他的好朋友。

「太宰治的遺書根本不算數。他明明已經醉的不省人事了。福榮相比沒有那麼醉,但她在遺書上寫自己能和太宰治一起死乃是無上的榮耀。想必是太宰治借著酒勁和沒有完全醉酒的富榮做了殉情的決定。

……

像太宰治這樣的男人,真正喜歡上一個女人後肯定不會選擇自殺,而是選擇活下去。

……

所以,太宰治既然決定和女人殉情,那肯定就是沒有喜歡上這個女人。」

——坂口安吾《太宰治殉情考》

太宰治是否真的因情而死,安吾認為太宰治並不是想跟山崎福榮殉情,因為他的作品都還沒有完成,他應該死在自己所構建的文學「舞臺」上,只不過這次太宰治一時興起的醉酒後,就再也沒有醒來。

太宰治是個極為敏感的人,也是一個怯懦的人,怯懦到連幸福都不敢去觸碰,就像是夏天的雷陣雨,在陰晴往復之中一點點地磨滅掉了他對幸福的觸感。他一生大部分的時間都活在別人的看法裡,而唯有在醉酒之後,他才能真正釋放自己的情感,哪怕結局會把他引向死亡。

以上內容結合日本百年文學經典《生活就是做簡單的事》整理而成,北京紫圖圖書出品。轉載請註明來源《生活就是做簡單的事》,圖片來自網絡。

本書收錄了太宰治的《禁酒之心》《酒之追憶》,以及從明治時代的「國民大作家」夏目漱石起,到昭和時期最為活躍的「無賴派三傑」等14位作家的17篇文章,從不同角度展現了當時的日本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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