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國民黨戰敗,上百萬軍民背井離鄉來到臺灣。從此親人難再聚,故土不能回,留下無數悲劇。這麼多人一下子湧入這座小島,形成僧多肉少的局面,很多人因此失去了用武之地,下半生過得很苦悶,而裴存藩就是其中之一。
裴存藩,1905年出生於雲南,黃埔三期畢業,官至中將。雖然軍階不低,可來到了「人才濟濟」的臺灣,也只能委屈給老蔣當個「立法委員」了。領兵就不要想,蔣介石自己的直系都不夠分。

裴存藩當年是雲南的三把手,在那個軍閥割據的年代,也算得上是一個「雲南王」了。他吃的是山珍海味,住的是西式洋房。元稹說得好,「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見慣了大風大浪的裴存藩,對這個小島上的一切,都看不上眼。再者,歷經政治風雲的變化,他看透了,也看累了。因此他這個「立法委員」,當得那叫個「佔著茅廁不拉屎」的清閒。
他從1949年上任,到1989年退休,四十年不發一言。每天除了舉舉手,表表決,就是抽雪茄。而且退休的時候他已經84歲了,還是自己退休的,簡直就一混吃等死的「鐵帽子王」。這樣活得很沒勁兒,因為從來沒有見他笑過。誰沒見過他笑呢——多事兒的李敖!

李敖當時居住在臺北市敦化南路496號金蘭大廈12樓,裴老爺子住在8樓,兩人是上下鄰居。不過李敖痛恨老蔣,痛恨國民黨。「恨屋及烏」,他對裴老爺子,也就沒有好臉。以至倆人當了那麼久的鄰居,在電梯裡經常碰面,但從來不打招呼。李敖當時只知道他姓裴,是個國民黨,更多的信息他也不了解。
要說「緣份」這玩意兒,有時候真不好說。有一次,李敖去杜聿明將軍的兒子杜致勇家,發現牆上一張照片有點兒臉熟。仔細一看,站在杜聿明將軍旁邊的正是裴老爺子和他太太。看看他當年多麼風光,想想他今日何等落魄,李敖不禁感慨萬千。

不久後,國民黨沈醉將軍從大陸寫信給李敖(沈醉1949年被俘,後來被特赦,在大陸任職),信中主要提供國民黨當年的一些資料。李敖在信中又看到裴老爺子,知道了他和特務頭子毛人鳳關係不一般。此刻他突然想到:沈醉將軍在寫裴老爺子那些往事的時候,絕沒想到,這個裴老爺子如今就住在我樓下;而在樓下午夜夢回的裴老爺子,做夢也想不到,在樓上,有個下筆無情的歷史家,正對他們當年在大陸如何禍國殃民,研究得一清二楚呢!

哈哈哈,李敖這小心思太可愛了。後來,李敖半夜在翻看1934年的《中國國民黨年鑑》時,又看到了裴老爺子。「雲南省黨務指導委員會三把交椅——執行委員龍雲、監察委員盧漢,書記長裴存藩」,算一算,裴老爺子叱吒風雲的時候,李敖還在娘胎裡呢!
次日清晨,李敖下樓又看到裴老爺子了——花格子西裝,紅領帶,嘴裡叼著一根雪茄,悠閒地坐在門口的椅子上,正準備去上那無聊的班呢。李敖瞄了他一眼,心裡笑道:「老傢伙,昨天半夜又碰到你了!」

1995年,裴老爺子去世,享年90歲。無聊的日子總算結束了,而他和李敖也始終沒有說過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