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輝:回望《〈紅高粱〉西行》 |《孺子牛》文學副刊3則

2021-01-20 騰訊網

回望《〈紅高粱〉西行》

李 輝

從復旦大學畢業,1982年2月我走進北京,在《北京晚報》工作五年多時間。記者與副刊編輯,我非常喜歡這個職業。記得《北京晚報》期間,採訪不同前輩,報導不同的影視、文學。

我自己特別喜歡開設的「作家近況」欄目、「居京瑣記」欄目。那個時代,可以與不同前輩聊天,可以約請不同文人賜稿,如今想來,多麼美好。

《北京晚報》期間,我經常讀《人民日報》「大地」副刊。李彤與我一樣,也是1977年參加高考,進入北京大學中文系,大學畢業時他走進文藝部,成為專門報導文化活動的記者。80年代後期他報導張藝謀的《紅高粱》、陳凱歌的《孩子王》等,十分精彩。

沒有想到,1987年秋天,我也走進《人民日報》文藝部,繼續編輯副刊,成為其中的一員。那個時候,上上下下,我們都直呼其名。袁鷹本名田鍾洛,我們叫「老田」;姜德明、藍翎(楊建中)、舒展、繆俊傑,我們都是叫老薑、老楊、老舒、老繆。文藝部各位朋友,關係十分融洽。

在文藝部,一待就是29年,2016年10月退休。說實話,我喜歡這個副刊職業,最終能夠與大象出版社編輯一套「副刊文叢」,也是我的一個夢想。我常說,副刊是半部文學史,的確如此。

非常高興約請李彤兄,將八十、九十年代他發表在不同副刊作品,結集出版,書名就叫《紅高粱西行》。

作為記者,李彤報導張藝謀是比較早的一位。

李彤採訪張藝謀,標題用得特別有趣:《活得舒展些,拍得灑脫些》。當時「大地」副刊有個欄目「文心探訪」,這篇報導就發表在1988年1月16日。這一年,張藝謀剛剛36歲。

報導開篇,李彤這樣寫道:「張藝謀,36歲,人稱『秦國人』。供職於電影界,身穿廣西廠的工作服,卻接連在西安廠拍片,不知其所司何職。先以《黃土地》獲『金雞獎』最佳攝影獎,繼因《老井》獲第二屆東京國際電影節最佳男主角獎,近日又執導了《紅高粱》。」

李彤是位善於提問的記者。他在此文後面寫道:「1987年12月23日中午,導演張藝謀攜他的新片《紅高粱》到人民日報社放映。我在看完後,請他到辦公室,談了一個小時,因成此篇。此文的發表,遠在電影《紅高粱》獲獎和公映之前。」與張藝謀的交流對話,特別有趣:

記者:吳天明在東京領獎臺上說:張藝謀聽到他獲獎的消息後,一定會就地翻幾個跟頭。他說對了嗎?

張:消息傳來時我們正在寧夏荒原上拍《紅高粱》中祭酒神的鏡頭。夥伴們先衝我怪笑,然後又把我拋起來。我當演員純粹是撞上的,我認真去做了,「本色」到底,大概是「一次性」的吧!當你突然發現自己多做了一件原以為不可能做的事,也是愉快的。這段經歷對當導演有好處,知道了怎樣才能把演員發揮出來。幹過攝影的好處更明顯,如果能再多幹幾樣會更有好處。當導演則是我多年來的夙願,一直攢著想法,等待機會,因為我覺得當導演更能表現個性。

記者:《黃土地》你一心扶助陳凱歌,《老井》你全力貼近吳天明,《紅高粱》裡又跳出個與他們都不同的張藝謀。這是你有意為之的吧?

張:(微笑)電影是人與人交流的一個很大的媒介。創作者都是想發言,若是出世的人就不必創作了,「自娛說」也是假的,發了言就希望人家有反應、有共鳴、有理解。當導演就是一個最好的發言席位。我對電影有一種迷戀,朋友之間曾開玩笑說:電影是條「賊船」,上去就下不來了。

就在1988年2月23日,根據莫言小說改編的電影《紅高粱》,張藝謀獲得第38屆西柏林國際電影節「金熊獎」。為這部《紅高粱》,李彤寫了一篇報告文學《〈紅高粱〉西行》。

李彤寫道:「這一天是中國龍年正月初七,人日。《燕京歲時記》謂:『是日天氣清明者則人生繁衍。』除夕之夜,張藝謀一次又一次高歌:『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哇,往前走,莫回頭,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九。從此後,你搭起那紅繡樓,拋撒著紅繡球,正打中我的頭哇。與你喝一壺紅紅的高粱酒。呀嗨——』」《紅高粱》,如此這般,呈現在世人眼前。

從此,三十餘年來張藝謀拍攝不同電影。最近,電視劇《懸崖》編劇全勇先創作的諜報劇《懸崖之上》,即將由張藝謀拍攝為電影,值得我們期待。

1988年也是副刊紅紅火火的日子。春天,文藝部與貴州日報合作,請一批雜文家前往貴陽,舉辦「花溪筆會」,黃裳、嚴秀、邵燕祥等幾十人一起前往。隨後,舉辦「風華雜文徵文」,吸引全國各地作者投稿。這年冬天,副刊開設「七味筆譚」,邀請楊憲益、金克木、黃苗子、馮亦代、楊絳、董樂山、宗璞成為作者,也是一大盛事。

1989年兩會召開,文藝部約請百十位人大代表與政協委員,在北京地質禮堂娛樂中心舉辦一個「文化沙龍」。此次的沙龍時間在3月24日,正逢兩會召開之際的一個春夜。李彤寫道:

自稱長期自費訂閱《人民日報》同時也為《人民日報》寫一點小文章的鬱鈞劍,除自己唱歌,還愉快地擔任了節目主持人。場中優雅輕鬆的氣氛和觀眾頗詳內情的「點將」,調動起一位位文化名人的表演欲望。魏明倫扯開「莎士比亞的嗓門」唱一段川劇;被稱之為「酒仙」的楊憲益借著醉意哼了兩句英語的《一路平安》;鬱風即景編詞來上一曲民歌;晨耕、張非也合唱了他們年輕時熟悉的小調;瀟灑的張賢亮和拘謹的沈鵬各講一段據說是本人經歷的笑話,同樣使人開顏。陳昊蘇在卡拉OK帶的伴奏下,雖然節奏和音調都不那麼準卻極為認真地高歌一曲《雪城》主題歌,被公認為最佳節目之一。

書畫家們乘興揮毫。方成、苗地作漫畫人像,韓美林作大寫意駿馬。黃苗子以法度嚴整的篆書題一幅「此處不可小便」,據黃宗江作注,其意在響應亞運會之前北京市政府重開文明教育的號召。黃永玉畫了一幅八哥,題款為:「在音樂中嗓門遠遠不如誠摯重要。」這是在安慰剛才登臺的業餘演員們呢,還是在講為人為文之道?

如此美好的沙龍,至今永遠難忘。

1989年秋天,李彤、錢寧離開了,幾年後朱碧森也離開了。他們都去往不同的地方。90年代,錢寧兄回來了。他寫了一本《留學美國》交給我,寫得非常精彩。我將之推薦給江蘇文藝出版社,一炮打響,引起諸多讀者的關注。

旅居加拿大多倫多的李彤,90代初專門寫了一篇陳凱歌的《霸王別姬》,現在讀來依然精彩。有趣的是,李彤後來居然成為裝修房子的專家。2017年5月,我們前往加拿大,在多倫多終於與李彤兄見面。聊天時,我說,你在不同報紙副刊發表的文章,可以結集出版。他欣然同意。於是,這本《西行》經過一番努力,終於納入「副刊文叢」系列。

我想,這本書一定不會讓大家失望。《在走進考場之前》的故事,以報告文學描述廬山圖書館館長徐效鋼《殘損的手掌與書的青山》的故事,寫文藝部的文藝沙龍,寫電視劇《紅樓夢》與《石頭記》……可以說,在李彤筆下,一個時代的歷史身影,一一呈現於我們眼前。

(本文系《〈紅高粱〉西行》序言)

善為詩者,其聲可聽

王瑞來

在過去,讀詩叫作吟詩。就是說,詩是用來吟誦的。格律詩和詞,之所以要有平仄之分,要合轍押韻,就是要在吟誦時,琅琅上口,讓聞者在聽覺上產生一種跌宕起伏、錯落有致的音樂美。

漢語的音韻、聲調,為許多語言所沒有。這種語言本身的優美韻律,成就了一個詩的國度。

內容與形式,固然內容更為重要,所以詩首先要講究立意,要表達什麼。其次還要講究構思,如何將想要表達的內容,即把某種情思、某種心境貼切完美地表達出來。然而,僅僅做到了立意深、構思巧還遠遠不夠。詩為別裁。詩之所以為詩,是因為它是一種不同於其他文學樣式的獨特的文學體裁。

舊體詩包括詞,有著千年以上的傳統。新體詩的歷史不過百年。百年間,經過幾代詩人的探索,大體上,基本形式已為詩人與讀者所認同。那就是,至少要分行,要押韻。

不過,新詩也還處於不斷探索之中。從朦朧詩的時代開始,近二三十年以來,詩不押韻、不講節奏變得很普遍。近年,尤有甚焉。

我並不守舊,並不認為不押韻、不講節奏的就不是詩。舊體詩詞過去在印刷和書寫上還不分行呢,也沒有人否認那不是詩詞。在我讀到的詩中,雖不押韻、不講節奏,但詩意很濃,詩味十足的作品很多。必須承認這些作品不僅是詩,而且還是好詩。

然而,讀這些不押韻、不講節奏的詩,一直心有慊慊然,總難揮去。

固然,僅僅分行,未必是詩。只是押韻,擁有節奏,而毫無詩意,也只能歸於打油之屬。

我心有慊慊然,是為那些好詩遺憾。這些詩,大多只適合看,不適於吟誦。因為不講節奏,沒有聲韻的呼應。讀起來詰屈聱牙,聽起來沒有餘音繞梁。不利用漢語聲韻的得天獨厚,實在可惜。

詩不僅應當可以看,更應當可以念。念,就是發出聲來讀。

南宋人周密在他的筆記《齊東野語》卷20《讀書聲》條中講述了蘇東坡的一件逸事:

昔有以詩投東坡者,朗誦之,而請曰:「此詩有分數否?」坡曰:「十分。」其人大喜。

坡徐曰:「三分詩,七分讀耳。」

周密在講述這件逸事之後評論道:「此雖一時戲語,然涪翁(黃庭堅)所謂『南窗讀書吾伊聲』,蓋善讀書者,其聲正自可聽耳。」

的確,逸事中的蘇東坡不過是在婉轉地表示那人的詩不大好,只是朗誦得不錯。不過,也道出了朗誦之於詩的重要性。

我建議寫詩的人不妨做兩個試驗。一是朗讀一下你的詩,甚至是當眾朗誦一下你的詩,自己感覺一下效果如何,再看看聽眾的反響如何。二是把詩行合併,寫成文章的樣子,看看還像不像詩。如果此時依然詩意盎然,那就是詩。當然,第二個試驗是屬於另一個層面的問題,這裡只是順筆觸及。

「三分詩,七分讀」,坡公戲言可當真。套用周密的話說,善為詩者,其聲正自可聽耳。

清人何紹基在《與汪菊士論詩》中就說:「自家作詩,必須高聲讀之。理不足讀不下去,氣不盛讀不下去,情不真讀不下去,詞不雅讀不下去,起處無用意讀不下去,篇終不混茫讀不了解。真箇可讀,即可管弦樂府矣,可管弦樂府方是詩。」

何紹基的這段話,也是強調吟詩的重要性。不過,我從這段話中還讀出了評價詩作高下的標準。

「理不足讀不下去」。這是強調詩的立意的重要性。無論是感性還是理性,一首詩想要表達什麼,作者首先應當明確,是為立意。立意之高下,決定了詩的基調。詩雖重抒情,亦需尚理致。情以理貫之,詩中顯現的哲理,就像是只撥弄琴弦的手,撥動讀者的心弦,讓人讀後為之心動。形成一種詩人與讀者的互動,這是心靈的理性契合。「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這些詩句便是如此。好詩不見得通篇都是哲理,但一定會有理性的星光閃爍。「理不足」者,不惟缺乏主題,意象也散亂,不知所云。詩不是精神病患者的臆想,也不是夢遊者的囈語,詩言志,其志即理,亦即以藝術形式體現出的邏輯關係。

「氣不盛讀不下去」。氣者無形,不過,我以為氣之於詩,無論豪放,抑或婉約,或高昂,或低沉,或華嶽幹雲,或黃河九曲,皆一以貫之。因此,盛者,非一味高亢,延綿不斷之謂也。延綿不斷之盛,我以為還與詩之韻律相關。以漢語作新詩,也須借鑑古人上千年歸納出的平仄韻律。此中妙處,自是體現有音律之的規律。還有對仗等修辭手法的運用,也能令節奏鏗鏘,琅琅上口。無視韻律之詩,或可觀之,難以誦之。究其原因,則是氣有不屬,斷斷續續,難以呵成。

「情不真讀不下去」。情是詩的生命。詩之真情,雖不至驚天地,泣鬼神,但足可點燃作者,感染讀者。情不真,即無病呻吟。誦之觀之,皆味同嚼蠟。僅僅說理,那不是詩,理融情中,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方是好詩。

「詞不雅讀不下去」。詩之於詞語,較之小說、散文,要求更高。達意僅僅是最低要求,有限的篇幅,文字須得凝鍊。不唯凝鍊,還追求優美。此即詞雅之謂。詩不是一碗白水,而是一杯醇濃的老酒。詩不是荒山禿嶺,而是疊翠層巒。理者,氣者,情者,穿著的衣服便是詞。打油不是詩。可以白話入詩,俗語入詩,須得剪裁得當,水乳交融。畫有寫意、工筆,詩亦千姿百態。風格可以各異,語言則須講究。遣詞造句,推敲鍊字,出神入化,鬼斧神工,語不驚人死不休。

「起處無用意讀不下去」。起承轉合,起尤重要。此猶音樂作曲,第一個琴鍵按下,旋律便已確定。鳳鳴第一聲,便當非同凡響。一句既出,便當虜獲讀者之心。平淡也好,瑰麗也好,須得出乎意外,入乎意中。共鳴,從這一刻便開始。要達到這種效果,不可「起處無用意」。這裡的「用意」,非指詩之立意,而是講構思。構思須巧須新須奇。

「篇終不混茫讀不了解」。「混茫」即含蓄。不僅文似看山喜不平,詩尤講究言有盡而意無窮。如果說情是詩的生命,那麼含蓄便是詩的體徵。含蓄尤其體現在結尾。結尾往往是一首詩的升華之處,可以一唱三嘆,可以戛然而止。不過,須得如「孔雀東南飛,五裡一徘徊」,餘音繞梁,三日不散。正如有人講什麼是幽默,一下子就讓人發笑的是滑稽,讓人想一下才笑才是幽默。詩亦同然。一個好的結尾,足可以使人回味無窮。一首詩結束了,讀者用回味與想像接續了下去,參與到再創作之中。如此方入佳境。

捕魚,我兒時的最愛

葉廷芳

凡江南水鄉,都跟水產品中的一個重要成員——魚相聯繫,故又稱「魚米之鄉」。在我的青少年時代,也就是1949年前後,農民一年中很少有機會吃到正宗的葷菜即牛羊肉,但是他們卻不乏機會吃到一種「準葷菜」——魚。因為他們自己就能捕捉,所以魚就成了人們印象中一個美好的形象。過年寫橫幅時,心裡想的明明是「年年有餘」,落筆時卻偏偏寫成了「年年有魚」!

小時候,凡看見人家捕魚,都要停下看看人家怎麼捕。看見人家把一條條活蹦亂跳的魚扔進魚簍裡,心裡興奮不已,看多了,自己就躍躍欲試,很想步人後塵。「那滑溜溜的魚兒能讓你抓住嗎?」我自問。「事在人為啊!那麼多原來不能做的事,後來不是都做成了嗎?」我自答。就是說,我還是決心要試一試!

要捕魚,首先得有一個魚簍。這在當時塑料沒有誕生的時代,只能用竹篾編制;指望父親出錢給你買是根本不可能的。於是我決心自己製作。它下大上小,相當於膝蓋那麼高;底寬直徑七寸左右,逐步往上收;至「頸部」則斜向升出約兩寸高。這需要幾條竹篾條做經式框架,還需要一把細篾條做緯線纏繞。我們村有好幾個公共廳堂,一年四季總有人在某個廳堂幹竹篾活。我從那裡撿回來人家廢棄的竹片和竹絲。用三條約小指寬、一毫米厚的竹條做骨架,將它們交叉在一起,踩在腳底,然後將一毫米粗細的竹絲交叉著疊上去。當底部直徑達到七寸的時候,我把骨幹竹條逐條在炭火上烤一烤,將其作90度彎度豎起來,它們就失去了彈性而聽你擺布……一個捕魚時必不可少的用具就這樣「土法上馬」,好歹製成了!

捕魚有許多方法。當然,我只能根據我的身體條件,採用某些有效並且自己能做到的辦法。歸納起來,有如下幾種:

一是「截流而漁」法。即臨時在溝渠裡築一道壩,暫時將渠水引入農田裡,下面的溝渠裡就沒有流動的水,各種魚類就會集中在一些較淺的坑坑窪窪裡,捕捉起來就容易得多。如果還有幾個小水潭,那麼臨時用泥巴築條堰,然後用水桶將水掏幹,魚群就跑不了了。

二是「請君入甕」法。每次大雨過後,山野田壟大小溝渠裡渾濁的水奔騰而下,流入大溪或大河,那江河裡的大魚遊興十足,歡天喜地溯流而上;當它們發現水勢減緩,便趕緊掉頭而回。這時你只要把魚簍逆向放在溝渠裡,兩旁壘幾塊石頭,耐心等著。等多長時間?沒有規律,有時靠碰運氣。第一次,試試看,結果不到10分鐘,就有一條一斤半重的大魚,衝進我的魚簍。我和近鄰小夥伴高興得跳起來!再等吧,也許今天回家時,恐兩人將扛不動了!結果等到中午,兩個多小時過去了,只有幾條不識時務的小魚中了我們的「圈套」,大大衝淡了此前的興奮情緒。

南方的夏天下雨很頻繁。上次那樣的渾水套魚還是相當輕鬆,而且令人興奮。因此第二次下雨後,我又和那位小夥伴一起前往(山壠裡有狼,單獨前往不安全)。這次去得比較早,估計魚正往上遊。我們就將魚簍按順水方向放置。不到20分鐘就有一條大魚鑽入魚簍,但它尾巴甩動了幾下,就隨著順流溜出去了。我們無比懊惱!由此我想到:要是能在魚簍的「脖子」處嵌一個倒刺箍,莽撞的魚就只能進,不能出了。於是,一天我姑媽家請篾匠幹活,我跟表哥說:「以你的名義讓篾匠師傅給我製作一個魚簍的倒刺箍。」他答應了。後來我用此法在雨中捕魚,屢試不爽。

三是「提燈揀魚」法。在我們浙江西南,每年約5月上旬,天氣正轉暖。秧苗插下去已經十天半月了,各株秧苗彼此間隔還不那麼密集。平時藏在泥土下面的泥鰍、鱔魚等,一到晚上就會鑽到泥面上靜靜地臥伏著納涼。這時,人們——一般由兩個人同行,前面那個雙手舉著一盞長把鐵兜燈,燈兜裡熊熊燃燒著來自松樹的松明柴,濃煙滾滾,後背背著一筐劈柴;另一位一手提著一個魚簍,一手拿著一把一尺多長的鐵剪,那剪的開合部分是鋸齒形的;再有就是跟著三兩個看熱鬧的小孩。最初,我作為看熱鬧的隨從或「見習者」,走在「頭把手」即揀魚者之後,以便看清那魚——泥鰍或鱔魚的臥伏狀及其被捉過程。開始,當燈光覆蓋它的上空時,它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仍靜靜地臥伏在水下的泥土上面,享受著自然賦予的涼爽。但隨著持剪者的一個快速行動,它已被夾在帶鋸齒的鐵剪之中,睡眼惺忪地胡亂掙扎,並很快進入魚簍裡的同類之中!如此這般,一個晚上下來,總有三四斤泥鰍和鱔魚提回家。

這玩意兒太有意思了,既好玩,又實惠。此後,凡是我哥哥與烏皮(叔父家的長工,我與他睡同一床)搭檔,我必緊隨其後。我常要求讓我也試試。起初,那泥鰍一見我就跑,好像有什麼給它通風報信似的。於是哥哥繳了我的械。但烏皮支持我再試。他說,腳步要特別輕;其次,剪子要早早就打開,口子不要太大;最後,下剪時不要太高,而且速度要快!我照他說的去做,果然漸漸見效。我連續練了三個晚上,基本上也能獨立操作了。

照魚固然好玩,但畢竟時間性太強,十天半月過去,隨著稻秧的日益密集,孩子們不得不罷手歇業。不過對他們來說,每年有那麼幾天的興奮和收穫,仿佛增添了一個額外的節日。

四是「竭澤而漁」法。上述幾種方法固然都有效,但不是看天氣的臉色,就是受季節的約束。因此我經常採用的是「竭澤而漁」法。我的村子以山為背,但它的正面卻是一片廣闊的田野。它不像華北大地那樣一馬平川,而是略有高低錯落之分。兩塊毗連的水田彼此落差五寸、一尺甚至一米是常見現象。兩塊落差較大的田,高者的出水口,由於長期的雨水衝擊,與低者的接水處形成一個小池子或大水坑,成為魚蝦聚集之地。你今天把它們捕捉了,下一場大雨後,又會有一批繼承者來此落戶。因父親常派我看田水,因而踏遍田野的每個角落,知道哪些地方有此水坑。

我帶上一個魚簍、一個有把的水桶和一把鋤頭。到達小池子或大水坑邊,先將上一塊田流入此潭的出水口堵死,接著在水潭的邊沿用泥巴築一道圍堰,然後用木桶將水潭裡的水幹。當潭裡的水快掏幹時,潭底下的魚群——鯽魚、小白魚、石斑魚、黃刺、泥鰍等等越來越緊張地互相穿梭,接著一個個急得奔跳起來!其時我的心情也歡騰著,奔跳著!那時我作為一個農村少年,覺得這是人生最美好的遊戲,也是我一生中最難忘的歡樂!

來源:2021年1月18日《中國社會報》

編輯:張路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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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秋天的原野 高粱秋
    秋天的原野 高粱秋 禾草的籽香 清爽的風光 都隨那朵白雲 悠向水遠天長 還有收割的田野 還有耕犁的奔忙 還有高粱的招搖 還有倉鼠的儲藏
  • 「我的扶貧故事」大方縣達溪鎮壩子社區第一書記李輝:牢記使命擔...
    出生於1987年的李輝,在2018年到達溪鎮壩子社區駐村時,剛過而立之年。3年來,李輝在脫貧攻堅一線真抓實幹、主動擔當,帶領壩子社區村民建基礎、興產業,摘下貧困帽,奔向致富路。青龍山下的「天麻書記」李輝原是貴州省畢節市大方縣核桃鄉人,擔任大方縣機關事務局安全保衛股股長。2018年3月,他被組織選派到達溪鎮壩子社區擔任駐村第一書記。
  • 莫言諾獎獎章或添紅高粱元素 現場將奏《霸王別姬》
    [證書]   莫言獎章或添紅高粱元素   金質獎章約重半磅,內含23K黃金,獎章直徑約為6.5釐米,正面是諾貝爾的浮雕像。不同獎項、獎章的背面飾物不同。每份獲獎證書的設計也各具風採,可以堪稱一件藝術品。   瑞典學院總是為每一個諾貝爾文學獎獲獎者設計獨特的證書。
  • 《紅高梁》背後的故事
    1988年,由張藝媒執導的莫言的中篇小說《紅高梁》,捧紅了鞏俐和姜文,那時的莫言還在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系。這部完成於1985年的《紅高梁》,正值抗戰勝利五十周年,於1986年3月在《人民文學》雜誌上發表了後引起了巨大的反響,隨後莫言相繼完成了《高梁酒》、《高梁殯》、《狗道》、《奇死》四部作品,構成了一個完整的《紅高梁家族》。
  • 謝人堡:中國抗戰時期淪陷區文學的一輪新月
    中國抗日戰爭淪陷區文學,在小說創作方面,華北出現了一批青年作家,他們的作品主要收入「新進作家叢書」,共10種,北平新民印書館出版和「華北文藝叢書」,共8種。謝人堡的短篇小說集《葡萄園》,1942年3月由天津唯一書店———建築書店出版,收入小說22篇。其中寫「鄉野生活」的有《眢井》《新賓》《河門一夜》《鳳子》《守夜人》等篇。這些作品大都洋溢著濃鬱的家國情懷,或既有故國頹敗背景,又有童年情趣飄逸,又多了一份山鄉風俗的獨特美感,有一種令人對貧賤者深深悲哀、同情的感受,創造出一種張力四溢的審美聯想效果。
  • 江小白牽手山西朔州市,共建10萬畝高粱種植基地
    近日,重慶江小白酒業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江小白)旗下的江記酒莊與山西省朔州市政府農業農村局在江津白沙鎮籤訂高粱種植合作協議,共同在朔州市建設10萬畝白酒原料(紅高粱)基地。作為第十八屆中國國際農產品交易會暨第二十屆中國西部(重慶)國際農產品交易會,重慶市與山西省達成的產銷對接成果之一,江小白將發揮高粱酒經營優勢,對合作基地範圍內的高粱進行訂單採購,保障朔州市10萬畝高粱種植基地的產值收益。朔州市則將充分發揮農業資源優勢,選擇優質地塊種植「晉糯粱」等高粱品種,發揮比較優勢,提升高粱種植業的規模與效益。
  • 第45期陝西北路網文講壇預告:回望網絡文學
    作為中國網絡文學史料叢書,《創始者說》的主創團隊用了四年時間採訪了26位最早在中國開創各大網絡文學平臺的創始人,邵燕君教授接受媒體採訪時說,這本書的意義是「一張中國網絡文學發展的地形圖,在眼前清晰地呈現出來了。……26個網站猶如26座營盤,此消彼長,步步推進,終於鋪出一條通天大道。」
  • 當年拍攝紅高粱,男主選了姜文,女主為何選鞏俐?
    1987年,張藝謀一個剛轉型的新導演,還沒有拍過作品,為了走出自己新職業的第一步,他找到莫言,買下了紅高粱的版權,準備拍成電影,這對於莫言來說並沒有什麼損失,拍攝成功,自己就有了名氣,不成功也不會有什麼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