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彖》: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雲行雨施,品物流行,大明終始,六位時成,時乘六龍以御天。乾道變化,各正性命,飽合太和,乃利貞。首出庶物,萬國鹹寧。
《彖傳》解釋卦辭的文字,孔子為《易經》共作傳十篇七種。《彖傳》十七中的一種。這十篇傳也叫「十翼」。「十翼」依次排列是:一、《上篆》;二、《下篆》;三、《上象》;四、《下象》;五、《上系》;七、《文言》;八、《說卦》;九、《序卦》;十、《雜卦》。《漢書·藝文志》著錄「《易經》十二篇」。十二篇包括上經下經和「十翼」。
「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乾之元就是「元亨利貞」的元,只有乾之元才有「萬物資始,乃統天」的作用。元訓始訓大,是萬物始生的狀態,萬物資之於他而發生而開始。「乃統天」,雖然只講了一個元字,但是元字把天地生萬物的規律全包括了。天地創生萬物,有了春天的發生才有夏天的亨,秋天的利和冬天的貞。這段《彖傳》與《序卦傳》講的「有天地然後萬物生焉」,意義相通,即是說天地是萬物之始,也是說乾坤是《易》之門,是六十四卦的祖宗。有了乾卦(還有坤)才有可能產生其他諸卦。
「雲行雨施,品物流形」。此釋卦辭亨字。卦辭「元亨利貞」四字,亨為乾之亨,說的是乾元創生萬物之後,萬物進入長成養育之時;這時候天道運行,無所亨通,表現為「雲行雨施,品物流行」。「雲行雨施」是氣之亨,氣勢萬物之質。「品物流形」是形之亨,形是萬物之形。萬物經由天資生之後,形質皆具,物各分類,可為區別。流即水流之流。流形,自動態看萬物之形,萬物之形永遠處在生生不息的變化中,它們的形既是肯定的,又是否定的。品物即萬物。不曰萬物曰品物,意在強調物各分類,物各有形。
「大明終始,六位時成,時乘六龍以御天」。以上幾句是講天之道,這三句是由天之道引申到人之道。《彖傳》有這樣一個特點,它總是先講易象和天道,而後講到人事問題。參照天道講人事,通過人事看天道。天道與人事是一致的,講過易象與天道之後,必應用到人事上。這三句話告訴人們如何將乾之元亨加以應用的問題。「大明終始」,研究乾卦,明白乾道有終有始,有元而有貞,無貞亦無以為元;明白乾卦之六爻全是因時而成,隨時而順,時當潛則潛,時當見則見,時當惕則悌,時當躍則躍,時當飛則飛,時至亢則亢。六龍即乾六爻的變化全決定在一個時字。人們明白了乾之道的這些特點,就要以之「御天」。「御天」,人要駕御乾之道,推行於人事。
「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貞」。這幾句話看上去似只講「利貞」,實際上雖是講「利貞」,「元亨」也包括了。因為它講「乾道變化」如何如何「乃利貞」,「乾道變化」豈不有「元亨」在內。乾道與乾元是一回事,都是講變化的。就變化之本始說,叫乾元;由元開始,而亨而利而貞,然後開始新的元。乾道所言也是元亨利貞的變化,叫乾道而不稱乾元。因為這裡強調的不是變化的本始而是整個過程。「變化」一詞與今語不同。古代「變化」有二義。變是事物的漸變,化是由漸變而達於質變。「乾道變化」經過「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的元亨階段,至今已「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實現「利貞」,整個「乾道變化」的過程宣告完成。乾道變化到了利的階段,萬物即將走向成熟,這時每一物在變化中都獲得了自己特有的性命、存在的價值和應有的位置。萬物各有各的性命,各有各的價值和應有的位置,即各得其正。這是利的階段。性命,是由兩個字組成的詞,其實是一個東西,他就是決定物之所以為物,人之所以為人的根本性質。世上飛潛動植之所以品類各殊,都因為各自性命不同。「各正性命」,表明千差萬別的品物生長了,定形了,但是尚未充滿,尚未成熟,還必須有一個「貞」的階段。猶如一棵稻,結實了,卻未籽粒飽滿,需要進一步培養,使凝蓄成熟,達到可以收穫的程度,才算完成了全部的生長過程。這就是「貞」。《彖傳》釋貞為「保合太和」。太和之氣也就是天地氤氳之氣,陰陽會合之氣,亦即衝和之氣。所謂「乾道變化,各正性命」,其實質不是別的,正是太和之氣的變化,太和之氣的「各正性命」。到了「貞」的階段,需要「保合太和」。保謂常存,合謂常和。「保合太和」,使太和之氣常運不息,永遠融洽無偏;萬物得此氣以生以成,至此又保而合之,存而久之,已滿成足,無少欠缺。由《彖傳》的這一段話,我們看得出,《周易》作者的發展觀,很重視事物的差異性,強調物質世界的和諧性。
「首出庶物,萬國鹹寧」。上文「乾道變化」以下諸句講天道,講自然的規律,這兩句講如何法天道並應用到人事上,即用《易》的問題。「乾道變化」至「乃利貞」是講乾道之利貞,此二句是講乾道之利貞應用到人事上,人的利貞問題。既雲「首出庶物,萬國鹹寧」,便知所指是統治階級,是聖人,是大人物,不是庶民百姓。君臨天下國家的天子諸侯須效法乾道之利貞,以使「首出庶物」,以求「萬國鹹寧」。庶出即萬物。在大自然中,萬物各正其性命,各有其歸宿,乃乾道變化自然而致,不須有也沒有什麼力量來主宰他們,反映到人事上,聖人效法「各正性命」而「首出庶物」,做天下人的領袖而已,並不主宰天下。製作也是有的,不過順其自然,不給人們強加什麼。
初九:潛龍勿用;九二:見龍在田,利見大人;九三;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九四:或躍在淵,無咎;九五:飛龍在天,利見大人:上九:亢龍有悔:用九,見群龍無首,吉。
潛龍勿用,陽在下也;
自此以下六節文字是「小象」,「小象」是解釋爻辭的。「小象」對爻辭的解釋不夠充分,不像《文言傳》對易理挖掘得那樣深刻。這六條「小象」恐人不解,釋之雲「陽在下」,表明爻辭所謂的龍,指的是陽氣,陽氣尚未升出地面,還潛在地下。《易》卦辭與爻辭無陰陽二字。「小象」在乾初九言「陽在下」,在坤初六言「陰始凝」,第一次提出陰陽二字。陰陽之名既立,動靜、建順、剛柔、寄偶、大小、尊卑、進退、往來等等就顯示出來了。
見龍在天,德施普也。
見,現。田,土地。施,猶今語之影響。陽氣已由地下升到地上,出現在地面上,雖然還沒有達到躍或飛的程度,但是陽氣已見田,聖人已出世,天下人必然普遍受到它的影響。
終日乾乾,反覆道也。
「終日乾乾」是爻辭「九三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的省語。爻辭意謂因日而動,因夜而息。動靜作息依時而定,時當動則動,時當靜則靜。小象「反覆道也」一語,是解釋爻辭的,說爻辭「終日乾乾,夕惕若厲」,日出作,日入息,反來復去都是對的,因為反來復去都合於時,即合於道。
或躍在淵,進無咎也。
九四處上下之交,居進退之位。「或躍在淵」,躍而出淵也可。但是九四應當有為而進,所以「小象」說「進無咎」。爻辭唯恐他不顧時當時不當而冒進,才用「或」字而疑之。
飛龍在天,大人造也。
「大人」釋「龍」字,「造」釋「飛」字,「大人造」即「飛龍在天」之義。造即作。九五之大人不同於九二,九二之大人有君德而無君位,九五之大人有君德又有君位。九五之「大人造」,是體乾行健不為小道,而有造於天下,做聖人之所當作。
亢龍有悔,盈不可久也。
從初九潛龍勿用到九五飛龍在天,一爻勝似一爻,到上九以至於亢,亢即過即盈。不但客觀形勢亢,主觀意識也亢。好過了度,就要變壞了。這就是「有悔」。「有悔」含兩層意思,即客觀上要壞,也是主觀上知改悔。
用九,天德不可為首也。
在行筮的時候,乾卦六爻如果所得沒有七,全是九,由於九是變爻,要變為六,那麼整個乾卦將變為坤。是乾卻要變坤,變坤卻仍是乾,這就是「用九」,六爻都是九,所以成天德。天德是至純至粹,毫無瑕疵的德,不像仁義之類的德那樣倚於一偏。因此它不可能為首。猶如動靜無端、陰陽無始,總是互相轉化,分不清誰先誰後。「用九」作為天德,它既是至乾,又將變坤,處在乾坤轉變之中,無可為首。
《文言》曰:元者善之長也,亨者嘉之會也,利者義之和也,貞者事之幹也。君子體仁。足以長仁,嘉會足以合禮,利物足以和義,貞固足以幹事。君子行此四德者,故曰乾元亨利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