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白嘉軒)俯下身去,雙手拄著拐杖,盯著鹿子霖的眼睛說:「子霖,我對不住你,我一輩子就做下這一件見不得人的事,我來生再世給你還債補心。」鹿子霖卻把一棵鮮靈靈的羊奶奶遞到他眼前:「給你吃,你吃吧,咱倆好。」白嘉軒輕輕搖頭,轉過身時忍不住流下淚來。
《白鹿原》是作家陳忠實創作的唯一一部長篇小說,歷時六年才創作完成。書中以陝西關中白鹿原上白鹿村為縮影,講述了白鹿兩家祖孫三代的恩怨紛爭,表現了從清朝末年的20世紀七八十年代長達半個多世紀的歷史變化。
書中兩個最具有代表性的人物就是白嘉軒和鹿子霖,他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進的是一個祠堂,性格卻截然不同。
白嘉軒光明正大,剛直不阿,樸實善良,一生磊落從來不做暗事;鹿子霖卻陰暗狡猾、精明市儈、急功近利。他們兩個爭鬥了一生,到最後白嘉軒腰被打彎了還瞎了一隻眼,鹿子霖也瘋了,下場都不算好。
雖然白嘉軒自詡平生沒做過一件壞事,但最後在面對瘋了的鹿子霖時卻親口承認他對不起鹿子霖,他一輩子就幹了這一件「見不得人的事」:
一、白家的轉運
《白鹿原》中一開篇就寫到白嘉軒引以為豪的是一生裡娶過七房女人。
娶這七房女人令他自豪,也讓他尷尬。
白嘉軒娶頭房女人的時候才16歲,直到他第六個女人去世,他都沒能得到一個孩子。
不僅如此,因為接二連三的娶老婆,白家原本殷實的家底兒也開始單薄起來:每當一個媳婦去世了,他的老爹秉德老漢就牽著騾駒上白鹿鎮去了,騾駒換的錢可以再給他說一個媳婦。
再好的家底兒也頂不住他接二連三的娶老婆出彩禮,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秉德老漢死前留下話:哪怕賣牛賣馬賣地賣房賣光淨,也得把老婆娶了,過了四房娶五房!
白家轉運的開始,是從白嘉軒偶然發現一塊風水寶地開始的。
那是一個大雪天的清晨,白家軒起了個大早,先把院子裡的雪掃乾淨了,又拄著一根棍子,去請陰陽先生清理家裡的晦氣——他已經連著死了6個老婆了,絕對不能再匆匆忙忙辦事了,這樣下去這輩子就只剩下娶老婆和埋老婆兩件事了。
在請陰陽先生的半路上,他翻上了一道土梁解手,在這時突然看見一個慢坡裡有一坨溼土,他奇了怪:整個原野都被大雪覆蓋著,怎麼就那那道慢坡上沒有雪呢?
白家軒發現不對勁兒,就跑過去看了看,發現那裡的土地溼漉漉的,好像還有絲絲的熱氣,地上匍匐著一些中藥,還有一些他不認識的植物葉片。
他覺得奇怪的很,陰陽先生也不找了,直接去找他的姐夫——半人半仙的朱先生。
朱先生讓他提筆畫下他見到的那個白色怪物的形狀,仔細辨認後,發現他畫的竟然是一隻白鹿。
白鹿是白鹿原上的神物,它蹦蹦跳跳,白的晶瑩剔透,白鹿跑過的地方,麥苗躥高了,枯苗變成了綠油油的綠苗子,整個原上和河川裡全是一色兒的麥苗;白鷺跑過的地方還出現了將死的狼,奄奄一息的狐狸,還有陰溝溼地裡死成一堆的癩蛤蟆,一切都從害獸全都悄然死去。
白嘉軒這才反應過來,剛剛他發現的那個慢坡,是一塊風水寶地,如果能把他爹的墳遷過去,那白家有大概率能轉運了。
但這塊慢坡是鹿子霖家的,這讓白嘉軒費了一番心思。
他打著年年娶妻家裡沒錢了的幌子,用他們家的好地去換了陸家的這塊孬地,而陸家老爺子和鹿子霖並沒有生疑,還覺得自己賺了便宜。
換地之後,白嘉軒把他爹的墳遷到了這塊風水寶地上,隨後開始的財源興旺和人丁興旺似乎驗證了這是塊風水寶地的猜想。
第七任老婆仙草接連給他生了三個兒子,一個閨女,通過種植罌粟,白家的財富越積越多,再沒有那種窮苦破敗的現象,這些終於徹底掃除了白家母子心頭的陰影和晦氣。
而白嘉軒對遷墳轉運的事情深信不疑,堅信正是因為他們家得了這個風水寶地,他們家才逐漸從沒落走向興盛。
二、鹿家的沒落
同白家相反的是鹿家,原本鹿家是原上數一數二的富戶,後來卻漸漸沒落了。
先是鹿子霖老爹被土匪殺了,後來他寄予厚望的兩個兒子也沒有如他所願,而是卻參加了革命,一個戰死,一個下落不明。
農協會時期,鹿子霖被大兒子鹿兆鵬當典型不顧情面地在白鹿原大會上批鬥。
因為鹿兆鵬參加革命,他又被抓進監牢審問,被逼問兒子去處,舒服了大半輩子、算得上錦衣玉食的鹿子霖發現竟然沒有一個可以搭救自己的朋友。
鹿子霖老婆在家裡賣房賣地,求爺爺告奶奶終於把他救了出來,他卻因為看到昔日好友和黑娃被處死的場景,活活嚇瘋了。
三、白鹿原的悲劇
所以白嘉軒認為是自己偷走了鹿子霖的好運。
白嘉軒和鹿子霖都生活在封建社會,他們是迷信的,生命價值對於他們而言是一命二運三風水。
白嘉軒撒謊從鹿家買走了風水寶地,這件事對於作為族長、一生磊落的白嘉軒來說,是一個極大的矛盾,即便白嘉軒被刻畫成一個堅守原則的絕情的人,在他的心裡都始終覺得是欠鹿家的,特別是看到鹿家沒落,鹿子霖發瘋以後,這一切更加勾起了他的愧疚。
小說原文中有這樣的一段描述:
白嘉軒看著鹿子霖挖出一大片溼土,被割斷的羊奶奶蔓子扔了一堆,忽然想起以賣地形式作掩飾巧取鹿子霖坡地做墳園的事來,兒子孝文是縣長,也許正是這塊風水寶地蔭育的結果。
但其實無論是白嘉軒還是鹿子霖,作為鄉紳的代表,在新意識形態的甦醒下,堅守固有思想的他們成為悲劇人物是一個的必然結果。
對於白嘉軒和鹿子霖來說,他們都受到的中國傳統文化、宗法制度、鄉紳禮教根深蒂固的影響,他們受到的是同一種政治體制改革的衝擊,所經歷的是關中地區半個世紀的滄桑巨變。
白鹿原描繪的不僅僅是整個白鹿原的起起落落,而且也描繪了中國歷史的演變,書中的人物不管是白嘉軒還是鹿子霖都算不上純粹的好人或者純粹的壞人,他們遊走在善惡好壞的灰色地帶,被各自的欲望牽引著,一出出人世間的悲喜劇由此鋪展開。
活著就是他們最大的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