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森茉莉,相信很多人都對她不甚了解。但是對日本文學有些研究的人,對森茉莉的父親可能比較熟悉。
森茉莉的父親叫森,是日本文壇泰鬥,與夏目漱石齊名,同為日本近代文學奠基人,他同時也是位日本高級軍醫。
森鷗外有過兩段婚姻,五個孩子(其中一個夭折),但偏偏對森茉莉這個大女兒極其寵溺。
據說,當他在寫作的時候,等閒人皆不能打擾,只有茉莉敢咚咚咚跑進父親的書房,而正工作的父親也不惱怒,會微笑著把她抱在膝上,繼續奮筆疾書。
森鷗外年輕時曾赴德國留學,即便回到日本後,生活習慣仍然保持德化。比如,水果都要煮熟了才吃,還把家裡布置得像德國城堡。而森茉莉便是這城堡裡的公主,三千寵愛在一身。
父親會給茉莉買回無數昂貴的巧克力糖和鑲著蕾絲的洋裝,所有的衣食住行都有人為她專門服務,她自己甚至連頭都不會洗。
用日本作家新井一二三的話來說就是:小時候的茉莉是天天睥睨著全東京過日子的。
在森茉莉後來的文章與書籍中可以看出,童年時父親帶給她的美好可以說是她一生的慰藉,甚至在有些人看來這已經是很嚴重的戀父情結了。
育兒觀念中,子女對異性認知的雛形來源於父母。
森茉莉終身都對優雅的中年男子痴迷,原因無不因其父親。試問哪個女孩子不希望自己有一位睿智博學、才華橫溢、體面優雅、富足尊貴並且對女兒永遠慈愛的父親呢?
自己女兒對自己的情感從親情已悄悄轉變成了愛情,身為父親的歐森外不知道有沒有發現,不過他對女兒的寵愛從沒改變過。
在森茉莉十六歲時,森鷗外把她許配給了山田珠樹。
山田珠樹家境殷實,人也長的十分英俊,用耽美小說術語形容的話就是美型男。而且,他自身也非常有才華,專攻法國文學,出版過《法國文學記錄》《流派——歷史寫實主義》等著作。
婚後一年森茉莉生下長子,次年她便把兒子留在日本交給保姆看顧,自己則與丈夫去巴黎遊歷一年。
在臨行前,歐森外親自去火車站為她送行,那時,他的身體已被疾病纏身,很是虛弱了。在火車開動的前一刻,他默默地向女兒點了下頭,森茉莉頓時淚流滿面。
五十年後,森茉莉在文章中回憶起當時的情景時,這樣說道:
「那溫柔的薔薇刺,在我心臟中間,現在扔扎著。這是我簡直可怖的戀愛。」
那時她最後一次見到父親。一年後,森鷗外去世,而森茉莉與丈夫在巴黎並沒有回來再見父親最後一眼。
你很難指責森茉莉不孝,因為她把森鷗外當做愛人。
直面愛人的天人五衰,是一件極其殘忍的事。她想把父親的形象永遠停留在了:挺拔英俊的軍人,儒雅慈愛的父親,不老的中年人,一生惟一的愛人。
其實森鷗外也是盡己所能的想把最好的都給森茉莉。可惜,他的小公主在他死後過的悽涼又孤獨。
因為從小家庭環境優渥,森茉莉日常生活很是奢侈,再加上她不會料理家務,不會照顧孩子,備受婆家嫌棄。結婚8年後,森茉莉與山田珠樹離婚,隨後嫁給了一位仙臺大學的教授。
有一次,二婚的丈夫讓她去東京看戲,當戲散後回家後,她發現自己的行李被丟在門外,箱子上附了一封休書……她終於成為一位潦倒的老太太。
一開始靠著父親豐厚的版稅,森茉莉的生活過的還算富裕。但當版稅的保護期限過期後,她不得不拿起手中的筆來養活自己,自此,日本文壇誕生了一位奇才。
直到現在說起日本近現代的女作家,也只有森茉莉可與第一流的男作家抗衡,且自成氣象。她的小說《戀人們的森林》、《枯葉的寢床》更是被譽為耽美界的開山之作。
但森茉莉的耽美小說,現在不大有人提及。可能是由於年代比較久遠,大家都不熟悉。還有一個原因是在文學界,關於耽美本身是否屬於一種文學體裁仍頗有爭議。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耽美屬於文學,那森茉莉必是當仁不讓的一代宗師。
那是什麼原因讓戀父的森茉莉去寫耽美呢?
在同為耽美作家的慄本薰的分析裡,我們可以找到答案:
其實在茉莉的宇宙裡,始終只有兩個人,是她與父親。固然同性戀是禁忌,但父女戀是更大的禁忌,所以不得不用小禁忌來置換大禁忌。年老年少的兩個男人,實際上是父親和女兒的化身。為什麼是少年而不是少女?因為,茉莉不容許別的女性侵入她和父親的小世界。
森茉莉的晚景看上去很落魄悽涼,可嫁了兩次人又重回單身後,她一個人倒也逍遙快活。
五十歲時,她大部分家當被長子拿走(也有人說是因為當時的她迷戀上了多年不見的長子,被長子哄騙走了家當),從此獨居在東京十平方米的小公寓內,和貓兒一起生活,靠寫作賺錢。
在逼仄的房間內,她沉迷在自己想像中的世界不可自拔。而她把所見之物,如:毛巾,肥皂,男士的手帕和西服等都能化為寫作素材搜集到散文裡。
森茉莉最著名的一本散文集《我的美的世界》可謂是生活美學集大成之作。七十九篇珠玉小文,高度濃縮「茉莉美學」,穿插「森氏文明批評」,讀起來簡直辛辣痛快。
在文中,她常常自稱「怪老婆子」,但是滿坑滿谷都是掩蓋不住的少女心。
有人這樣形容她:「光看風貌,好像是騎著掃帚的巫婆;一進她心裡,卻永遠像十六歲少女。」
讀她的書,你會下意識覺得這個人即矯情又可愛。仿佛一大群人裡,只有她面上高冷,眼睛卻在滴溜溜的轉動,然後把觀察到記錄在小本本上。
森茉莉尤其喜歡寫那些無論多少年都是風水輪流轉的美好事物,比如食物,比如少年,比如中年男人,比如她摯愛的玻璃。其中她寫男人,最有一套。
作家森茉莉在七十二歲垂垂老矣之時,完成了是一部足以稱之為「生涯代表作」的長篇小說——《甜蜜的房間》。
在這本書中她終於直面了她這一生惟一不斷書寫的主題,也直面了一生不敢公布於眾的私密愛情。
她十分大膽的赤裸裸描寫父女之間的濃烈愛情。這本書的出現給當時日本文壇的帶來不小的衝擊。還被三島由紀夫為「性感傑作」。
她,是一個書寫一生的洛莉塔。
這篇用了九百張稿紙的長篇大作,分成三部來描寫主人翁牟禮藻羅的成長。第一部是幼年時代篇《甜蜜的房間》、第二部分是處女篇《甜蜜的歡愉》,第三部是結婚篇《再度回到甜蜜的房間》。
三島由紀夫是她忠實的粉絲,在看過她的書後無不感嘆:「她使用全日本,只有森茉莉商店販賣的語言。」
還說,「她比任何淫蕩的女人更了解男人,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森茉莉把對父親的情感和對愛情的理解都體現在這部著作裡。
十餘年後,八十多歲的森茉莉因心臟病,死在自己的房間內,後被安葬在心愛的父親旁邊。這對於她來說可能是死後最好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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