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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刊載獲得銀獎的徵文《斷魂玉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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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吳治江
編輯 | 良 傑
元初,一個春意微涼的早上,燕京路大興府(今北京)一條街上開始熱鬧起來。
「玉音坊」三十多歲的掌柜張玉君打開店門,端起妻子剛泡的茶喝了一口,就見一位衣著光鮮的男子朝他店門走來。
男子走近店門,看著門兩旁的對聯念了出來:「象模象樣琢萬物,有聲有色奏五音。」
張玉君熱情招呼道:「客官裡面請,您要什麼?儘管吩咐。」
「玉笛!玉石做的笛子。」客人盯著張玉君說。
「這——」張玉君愣了。通常,「玉笛」 是對笛子的美稱,而真正用玉石製作的笛子,他只聽過但從沒見過。他五六歲時跟他當玉雕匠的爹從河南南陽來此地靠玉為生,他爹從沒教過他做這東西。爹的玉雕手藝很好,但他肯定他爹也不會做,再說他爹已不在人世,這客人的要求把他難住了。
「沒有?不會做?」客人盯著他問,張玉君尷尬地點頭。
「那你怎麼敢說像模像樣琢萬物?」客人猛然起身指著張玉君說:「萬物難道不包括這玉石笛子?給我聽好了,我是四好先生的幕賓紫雲子,我家先生有玉石,你只需將玉笛製作出來,記住,這玉笛必須有聲有色,能吹出樂曲。要是做不出來,你這腦袋難保,限你兩天後到達魯花赤府上回話,哼!」
紫雲子揚長而去。
張玉君後背一陣陣發涼,「四好先生」,滿城人都知道,好犬好馬好聲好色,自稱「四好先生。」他是大興府達魯花赤的親舅子。
「達魯花赤」是蒙語,意為「鎮守者」,雖然這官位品秩與知府相當,可軍政實權比知府大,有權監管知府。
四好先生仗著姐夫的權力,連知府也不放在眼裡,聲色犬馬無惡不作,已欠下好幾條人命,身邊聚集著一群為虎作倀的慕賓,這是一個無人敢惹的惡人。
張玉君關了店門回到後院,把這事跟妻子蘭葉一說,蘭葉當下哭得梨花帶雨:「這可怎麼辦啊?」
「只有去找邱道長了。」張玉君說著立即前往天長觀。
張玉君說的邱道長正是全真道的道長邱處機,邱處機被成吉思汗稱為「神仙」,現在主持著天長觀。
邱處機年輕剛出道時,曾遍求名師學習琢玉,與張玉君的父親成為朋友,後來,邱處機雖然以傳道為業,可閒暇時以琢玉為樂。前兩年,七十多歲高齡的邱處機奉皇命主持天長觀,曾派人請張玉君喝過茶,說要遇到難事可以去找他。
張玉君平時也不敢去打攪他老人家,可這次生死攸關,他不能不去求這老神仙了。
「老神仙救命啊!」張玉君見到邱處機便跪下了。
邱處機忙扶他起來問:「誰要你的命?」
張玉君把早上事情講給邱處機聽,邱處機走到窗前,默默地看著窗外樹上剛冒出的新芽,好一陣後開口道:「無為而無不為,答應他,接下這活。」
「可我不會做啊!」張玉君大驚,他原想請邱處機利用他的聲望讓四好先生別為難他,沒想到老神仙卻讓他接下這活。
邱處機說:「你去接下這活,就說一月後交笛,帶回他給你的玉石後,你就呆在家裡,哪兒也別是去,我會派人找你,笛當然是我來做,做好後你拿去交差。」
「謝老神仙!」張玉君又要下跪,邱處機攔住他說:「大興府琢玉的,你也不是最有名的一家,卻單找到你門上來,怕另有隱情,不過,水來土掩兵來將擋,我自有主意,你去吧。」
兩天後,張玉君來到了達魯花赤府上見到了紫雲子,紫雲子說:「你不是說不會做嗎?」
張玉君陪笑道:「四好先生大人要的東西,小人我拼了命也一定做好。」
「哈哈哈——」紫雲子大笑,指著一塊一尺多長的條形玉石說:「拿去吧,記牢了,要做得有聲有色!多久交笛?」
張玉君:「一月後小人把笛送府上來,有聲有色。」
紫雲子說,「到時四好先生會親自到你店上取,還要當場親自用這玉笛吹樂,要是他滿意,你就名聲大振了,哈哈哈!」
「聽您吩咐。」張玉君說罷,雙手捧起這玉條,這是一塊獨山玉,有白、粉紅、紫、綠四種色澤。
▲ 張克釗獨山玉作品《起航》.玉神工藝供圖
當天晚上,邱處機派來的道士悄悄來張玉君家取走了這塊玉石,道士還交給張玉君一張邱處機寫的紙條:「請尊夫人蘭葉在家每天至少唱曲一個時辰,切記!」
每天唱曲?張玉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他的妻子蘭葉貌美人賢,她父親原是縣令,被人陷害吃了官司,全家流放途中生病死得只剩她一人,八歲的她被賣入妓館學會了唱曲,後來老鴇要她接客時她逃了出來,在被抓住時,恰被張玉君的父親碰上,花高價贖出了她,再後來成了張玉君妻子。
難道這老神仙葫蘆裡還藏著什麼藥?夫妻二人想不明白,但還是照辦了。
十天後,邱處機又派人送來一首帶詞的曲譜,要蘭葉把這曲唱熟,曲名叫《玉女夢》。
其中有兩句是「翻卷紅塵夢何往?孽海情天。」這兩句調最高,蘭葉反覆練了多次才勉強唱上去。
一個月只剩下最後一天的晚上,道士送來了一個精美的長形木盒和一封信,還有一個小布袋,張玉君打開木盒一看,呆了。
裡面紅綢布上躺著一隻彩色玉制笛子,笛子並非完全的圓筒形,而是部分略有凹凸,他捧起這笛,這笛的形狀再加上刻上的線條,竟然是一個修長的美女,粉臉、白手、紫衣、綠裙,吹孔的位置,正是美女的嘴。
他把笛放嘴上一吹,還真能吹出曲子,只是太費力,音色並沒有竹笛清脆,但非常特別。
再看布袋裡,是從玉石上琢下的大小不一的碎玉。
最後打開那封信,讀完,張玉君的心涼了大半截,這禍可能才剛剛開始。
要真是那樣,他只能按照邱處機信中所言行事,但願照邱神仙的辦法能幫他度過這一關。
第二天早上,果然一大幫人擁著胳膊上架著鷹騎著馬的四好先生來了,到「玉音坊」處便停下,加上看熱鬧的人,這條街立馬被堵斷。
紫雲子說:「張掌柜,玉笛呢?」四好先生還在馬上,傲慢地看著天空。
張玉君忙把那木盒捧出來,恭恭敬敬交給紫雲子。
紫雲子打開木盒一看,愣了愣,叫過一個僕人捧著木盒,他雙手拿出玉笛仔細看了好一陣,問張玉君:「能吹出樂曲嗎?」
張玉君:「不能吹哪敢叫笛?能吹奏,有聲,這造型,有色,有聲有色!」
紫雲子雙手把玉笛捧過頭頂。
四好先生拿起玉笛,顯然也看出了這笛的美女造型和那吹孔的位置,他滿意地笑了笑,雙手執笛放嘴上,輕鬆吹出了一首蒙古小調,那獨特的音質立即讓全場安靜下來,張玉君心下大為震撼,他已經知道,吹這玉笛比吹竹笛需要的氣和力大多了,這人內力和真氣不凡。
四好先生吹完一曲,滿意地對張玉君點點頭,張玉君心上懸著的石頭總算落地。
突然,紫雲子向他伸出手說:「拿來。」
張玉君心一緊,問:「什麼?」
紫雲子用手比劃著說:「我給了你這麼大一塊玉石,你交出這麼細一支笛,剩下的玉呢?」
張玉君趕緊拿出那個布袋,打開給紫雲子看。
紫雲子吼道:「什麼?其餘的都碎成這樣了?」
張玉君大驚:「大人,這笛用是那塊玉最好的中心部分雕琢而成,不切開,怎麼做得出這笛?」
「哼!」紫雲子把布袋往地上一扔,吼道:「你技藝不精還敢狡辯?你要麼賠白銀十萬兩,要麼把把這碎玉給我還成原樣,只留中間那笛的形狀空著,差一絲一毫都不行!」
張玉君跺著腳大聲叫屈:「大人,這哪能還原?我也賠不起,世上沒這樣的道理呀!」
紫雲子:「四好先生就是道理。你——你要不還原不賠錢也行,只要把你的女人賠給四好先生就可以。」
「啊?!」張玉君大驚失色,圍觀者議論聲也轟然而起,但瞬間又安靜下去,都被四好先生的一瞪嚇住了。
果然被邱神仙料準了,張玉君鎮定下來,進裡屋把蘭葉叫了出來,小聲對她說了紫雲子的話。
蘭葉憤怒地說:「這不是大白光天強搶民婦嗎?這是哪家的王法?」
四好先生直直地看著蘭葉說:「我家的王法!要保住他的命,你跟我走。」他用馬鞭指著張玉君。
「你——?」蘭葉指著這禽獸,羞憤地說不出話來。好一陣說:「你要是能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跟你走,否則,我當街撞死給你看。」
「說,為了美人,什麼條件我都答應。」四好先生豪爽地說。
蘭葉進屋拿出昨夜抄下的那首《玉女夢》遞上去說:「這是我最喜愛的曲子,我來唱,你用這玉笛吹,你要是能吹得上,那是我們琴瑟和韻,我就跟你走,要是吹不上來,那我跟你沒緣份,你得放過我們。」
四好先生接過這紙看了幾眼,大聲說:「就這小曲兒?好,我答應你!」他跳下馬來,把鷹交給僕人,又讓另一個僕人雙手展開那曲譜舉在他眼前,執笛放嘴上說:「開始吧。」
笛聲起——歌聲起。玉笛聲質樸純厚,蘭葉的歌聲清脆婉轉,曲調優美,歌聲乾淨清揚。
一時間,所有人都聽呆了,連鷹和馬都靜靜地聽著。
到了最難唱音最高的那兩句了,蘭葉用盡內氣唱道:「翻卷紅塵夢何往——」聲音就象爬陡峭的雲梯,一字高過一字。
四好先生的笛音也一階勝過一階。
「孽————」這一個字又分成三階,蘭葉的歌聲越過第一階跨上第二階,同時四好先生的笛音也高了上來。
突然,笛音斷了,蘭葉的歌聲也戛然而止。
眾目睽睽之下,四好先生渾身一顫,手中的玉笛落到地上碎成幾截,緊接著他再次一顫,一頭栽倒在地上。
幾個幕賓和僕人撲上去大聲喊叫,可已經見了閻王的人哪裡還喊得應。
張玉君挽過蘭葉,看著抬著屍體倉惶而去的那幫壞人,他與蘭葉對視了一眼,兩人關了店門回到裡屋。
夫妻倆相擁而泣,真是邱神仙啊!一切都在他那封信的預料之中。
此事一時滿城風雨,都說四好先生吹玉笛把自己吹死了,正好死在一個「孽」字上。
……
一月後,一切平靜後,張玉君才再次在天長觀見到了邱處機。
張玉君問:「神仙,那壞人真是被自己吹死的嗎?」
邱處機:「我在吹孔旁的玉裡藏了一滴毒藥,他吹到那『孽』字時,玉破裂,毒藥粘唇,神仙也救不了他,神仙也查不出來。可眾目睽睽,他當然是被自己吹死的。」
「為什麼剛好到這個字時玉破呢?」張玉君不解。
邱處機拿出一個核桃般大小的小酒杯放桌上,對張玉君說:「這是一個石雕小杯,你看我把它喊破。
邱處機站在桌旁,運了運氣,對著桌上的這杯喊道:「破————」就這一個字,聲音並不高,可持續時間很長,張玉君死死地盯著這杯。
突然,「咔」一聲,這杯果然裂成幾塊,張玉君看得目瞪口呆。
邱處機笑道:「這叫共振,那玉笛也一樣,我寫的曲譜,只有那個『孽』字的單調能讓那玉笛共振。」
「人自作孽,不可活!玉本君子,亦可為利器。」邱處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