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知道,李敖大師是以罵人著名的。
有人統計過,在李敖大師的著作中,被他指名道姓進行鞭撻和痛罵的各色各類名人超過3000個,其中既有孫中山、蔣介石這樣的政治人物,更多是魯迅、金庸、余光中這類的文化名人。
政治上的東西,這裡就不展開評述了。
來看看李敖大師是怎樣開文化名人開炮的。
李敖大師罵魯迅,說:「魯迅在租界裡面寫文章的話,他受到洋人——當時是日租界——日本鬼子的保護。在我們看起來,我們必須說,他的勇敢是來自租界的保護。」
李敖大師罵魯迅這年是2005年,魯迅已作古已近七十載了。
李敖大師罵金庸,說金庸信佛是一種「偽善」,原話是這樣:「佛經裡講『七法財』、『七聖財』、『七德財』,雖然『報恩經』……等等所說的有點出入,但大體上,無不以捨棄財產為要件……你有這麼多的財產在身邊,你說你是虔誠的佛教徒,你怎麼解釋你的財產呢?」
金庸沒有正面轉開回應,而在2009年有媒體向他提及此事時,才揭穿了李敖大師罵人的背後真相:「我跟李敖本來要好的,他請我到他家裡去。後來因為他跟胡茵夢離婚了,《明報》照實報導,他怪我為什麼不幫他,我說:我們辦報紙的人完全公平講話,絕不因為私交好就幫你。我到臺北去,他有一個房子想賣給我,我說:我在臺灣不置產業。他說這個房子半賣半送給我,我說:你再便宜我也不要。」
李敖大師罵余光中是勢利中人,說:「他為人最喜招朋引類、結黨營私。」
余光中也沒有正面回應,而在和朋友聊天中說:「他一直罵我,我則保持沉默,這說明,他的生活不能沒有我,而我的生活可以沒有他。」
李敖大師罵人,大多諸如此類,有時是挾私報復,有時是蹭名人上位。
李敖大師罵李濟,可以說是二者兼而有之。
因為,和李敖大師比較起來,李濟更是大師中的大師——是真正泰鬥級別的大師。
李濟是人類學家、中國現代考古學家、中國考古學之父,1925年時,曾任清華大學國學研究院人類學講師,與梁啓超、王國維、陳寅恪、趙元任等人同執教鞭。其於1926年發掘山西夏縣西陰村新石器時代遺址,最大的成就是從1928年至1937年,主持河南安陽殷墟發掘,使殷商文化由傳說變為信史,並由此將中國的歷史向前推移了數百年。夏鼐、尹達、高去尋 、石璋如、尹煥章等人,都得過他的指導和栽培。張光直、許倬雲等中國考古學與中國上古史界的領軍人物,都是他的親傳弟子。
張光直身為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士、哈佛大學教授,對自己的老師李濟推崇備至,對老師的評價是:近60年的歲月裡,一開始作為中國考古學之父,隨後又作為中國考古學掌門人,他的學術思想一直在中國這門學問的發展中佔據支配地位。
李濟一生中最大的悔事是於1949年去了臺灣。當時,「中研院」史語所奉命將所裡全部圖書、儀器、標本共裝了上千箱,連同故宮等機構的重要文物一併船運,特地指派他協助押運。
這一押運,李濟從此偏居一隅,陷入了無古可考的境地,而且也缺少大陸的考古資料,他後來的幾本著作,是通過從日本買來的新近出版的殷墟圖片作研究寫出來的。
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大師的悲劇。
這也是為什麼李敖大師說他「在武俠小說中死去」的原因。
那麼,李敖大師要說他是「學閥」呢?
「學閥」一詞,估計很多人是第一次聽到,但應該不難理解,只要想一想「門閥」、「軍閥」這類詞兒,將之應用於學術界,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據說,建國偉人少年時期在舊私塾裡讀書,由於討厭舊私塾教育,曾用這個詞抨擊過老先生,說他們是收錢賣知識。
李敖大師用這個詞來指罵李濟,是指責李濟憑藉勢力把持和壟斷了教育界、學術界。
從1963年起,李敖大師在他自己編輯出版的《文星》雜誌中,對李濟進行全方位鞭撻、攻擊。其中,11月1日發行的第73期有題為《從李濟的悲劇看中央研究院的幾個黑暗面》,裡面寫到:中國的「軍閥」倒了!可是「學閥」呢?正因為中國的學者們都養生有道,正因為他們是學術界裡的老壽星和不倒翁,正因為他們以「三十年如一日」來自豪,自豪他們獻身學術和盡瘁教育。所以,這筆總帳上一旦有赤字出現,他們在倉皇之間,實在無禍可嫁,也無「租界」可逃……李濟的苦惱正在這裡。他名至實歸,是今天文化沙漠裡的數一數二的鑿井工程師,也是真正有執照的人。可是,他無法鑿井。
「李濟三十一歲起就做學閥,八十四歲才在武俠小說中死去」之語,全話是:「李濟三十一歲起就做學閥,八十四歲才在武俠小說中死去。他壟斷學術,自己不研究也不給別人機會,『安陽發掘報告』有始無終,『中國上古史』計劃拖延不做」。」見於2005年9月20日,鳳凰衛視播出的《李敖有話說》。
也正是李敖大師在電視上的這次攻訐,許許多多大陸普通百姓才知道了考古界一代宗師李濟的名字。
李敖大師為什麼會對李濟如此耿耿於懷、乃至似有刻骨之恨呢?
也許是事出有因,但更多的是李敖大師的心胸不夠開闊,放不下。
話說,1955年,李敖在臺大歷史系就讀(當時的李濟是臺大考古人類學系主任),該年4月25日,他的父親突患腦溢血死在家中。李敖在喪葬事宜上反對傳統「把活人弄成死人,把死人弄成鬼」式的喪禮,世人對此議論紛紛,他也因此背上了「不孝」的惡名,一則「李敖把他老子氣死了」的流言也開始悄然盛行。李敖大師為此大為氣惱,恨不得查出這個流言的始作俑者,將之揍個半死。查來查去,他最後認為把這個始作俑者鎖定為李濟!當然,他也沒有任何證據,不能把李濟怎麼樣。
不管怎麼樣,李敖大師和李濟之間的梁子算是結下了。
後來,李敖大師在一篇文章中這樣寫:有一天,李濟對姚從吾說:「聽說李敖跟他父親意見不合,最後把他父親氣死了。」姚從吾答:「這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我知道李敖的父親是我們北大畢業的。北大畢業的學生,思想上比較容忍、開通。李敖的父親若能被李敖氣死,他也不算是北大畢業的了!李敖對他父親的態度如何,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李敖對母親很好,一個對母親很好的人,大概不致對父親不孝吧!」
最讓李敖大師不能釋懷的是:1963年(注意這個時間點,這是李敖大師在《文星》撰文罵李濟之始),李敖大師準備進中央研究院史語所,但遭到了拒絕。
李敖大師很快就將這筆帳記到了李濟頭上。
因為,當時擔任中央研究院史語所考古組主任的人是李濟。
1998年,李敖在撰寫回憶錄時,提到了自己進史語未遂的一段隱秘:「……梁實秋認為李敖如此人才,任其流落,太可惜了,因此他不得我同意也沒告訴我,就秘密寫信給『中央研究院』王世傑院長、歷史語言研究所李濟所長。對李濟來說,其實這是有點難堪的事,因為李敖是他學生,自己學生自己都不能常識,還要勞動校外的與李敖非親非故的梁實秋推薦,這不是有眼無珠嗎?儘管梁實秋甘冒不韙,推薦了李敖,王世傑、李濟他們,還是拒絕了。」
李敖大師進史語所被拒,是不是李濟的原因呢?
實際上,還真是。
1990年3月,《王世傑日記》全十冊於在臺灣公開出版發行,其中五十四年十二月二十日記事為:……李敖為臺大畢業生,有才華而口行不端,梁實秋於五十二年五月曾推薦於中研院史語所,李濟之以其行為不正,不願收納,餘遂拒絕之,彼即因此懷恨。」
看得出,李濟之所以拒絕,並非李敖大師說的「自己學生自己都不能常識,還要勞動校外的與李敖非親非故的梁實秋推薦」,而是「行為不正」。
因為以上兩事,李濟就成了李敖大師要不遺餘力口誅筆伐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