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探險者:廢墟可以離開我,我離不開廢墟

2020-12-17 澎湃新聞

原創 程馨雨 全現在 收錄於話題#中國新聞65#全現在深度觀察64

專注深度報導的新媒體不多,請關注全現在

撰文 | 程馨雨

編輯 | 江雪

城市裡的爛尾樓、廢棄的工廠、醫院、教堂……在城市探險者眼裡,沒有什麼是不能進入的禁區。他們尋找、進入、感受一座座廢墟。從關注廢墟到關注人,廢墟不只是城市未知的神秘角落,另類情緒的承載,也是人的生活。

離終點還有六七公裡的時候,潘然抬頭,驀然看到了一個巨大的影子:方方正正、灰白色、一大坨。在曠野中,它如同一個有神靈居住的廟宇。

她已經和同伴在沙漠裡徒步了九個小時,雙手雙腳扎心地疼痛。他們從下午三點出發,此時已是晚上十二點。這是哈薩克斯坦的深秋天氣,當停下來休息時,她能感覺到,身上黏著的汗水在一點點冰冷下來。

最後的這段路很難走,潘然和同伴用了近3個小時。地面上有火箭升空的碎片,有釘子,還有蛇洞,她全神貫注地盯著腳下的路,「沒空再去激動」。一直到離終點還有兩公裡的時候,前方那方方正正的建築物突然變大了,沉默地矗立在那兒。「是一大塊陰影,像是終點,像是希望,也像是個詛咒」。

潘然即將抵達的地方,叫暴風雪機庫,位於哈薩克斯坦境內的拜科努爾航天發射場。在這裡,有兩架來自前蘇聯軍備競賽時期的廢棄太空梭。暴風雪機庫,也是全世界城市探險者心目中的頂級勝地。

凌晨五點剛過,終於到了!潘然成為抵達暴風雪機庫的第一名黃種人女性。這是2019年10月,她生命中激動人心的一天。

潘然和同伴在黑暗的機庫底層打著手電筒四處掃射,一眼就看到了那架巨大的航空飛機鏽跡斑駁的機身。那一刻,她感覺自己像是被一棍子打醒了。心臟像打雷一樣狂跳,眼淚不爭氣地留下來。她對自己說:「你看看,這就是你來這兒要看的東西,就在眼前了。」

拜科努爾航天發射場,前蘇聯於冷戰時期在暴風雪計劃中建造的太空梭,潘然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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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險廢墟,冒著被當作「間諜」的風險

進入暴風雪機庫的潘然,身高160釐米,體重44公斤,但隨身攜帶的裝備就有18.2公斤。在圍欄處尋找缺口,以及進入機庫摸索入口的時候,潘然一直很緊張。因為這個存放著廢棄飛機的航天發射場,目前仍在運作。嚴格來說,潘然和同伴算是擅闖軍事禁區。一旦被發現,她很可能會被以間諜嫌疑登記在案。

但冒著「間諜」風險勇闖軍事禁區的潘然,只是一名有著五年豐富經驗的城市探險者。

潘然與暴風雪機庫

城市探險,也被叫做廢墟探險。這是一種近二十年間自歐美逐漸興起的休閒活動,最早可追溯至1793年的巴黎。在百度百科的詞條中,對城市探險的解釋是:

與通常所說的對大自然的探險不同,城市探險者探險的目標建築都是城市中的神秘角落,以各種手段進入到一些不允許公眾進入的地方,例如地鐵隧道、下水管道、防空洞、地面上廢棄的工廠、醫院、教堂、監獄或戰爭遺留的堡壘等等。

潘然是一名「85後」。她在北京長大,如今定居加拿大,日常的工作是藥物檢測與藥物研發。如果你在日常生活中遇到她 ,很難把她和廢墟、探險者這樣的字眼聯繫起來。

潘然第一次接觸到廢墟是在高中時代。那時她就讀於北京的101中學,學校的一部分就在圓明園裡。下課後,她總會去圓明園的大水法逛一逛。大水法是圓明園著名景點,1860年被焚毀,算是世界上最著名的廢墟之一。那時她還小,在那裡看著遊客走來走去,「總覺得時間跟外面相比,流逝的特別慢」。

潘然第一次進入廢墟,是在2015年春季。當時她在旅行中,發現了一個廢棄的水上樂園。她在這個樂園裡倘徉許久,回來後一直惦記著那種說不清的感覺。那也是一個契機,讓她開始搜索「廢墟」,在隨後的日子裡發現了「城市探險」的存在,並開始全情投入。

對潘然來說,真正開始探險之旅,是在2016年末的公路旅行。那一次旅行後,自稱「盲目自信」的她,用了10天長假的時間,去了美國的五大湖區,開始探索那裡一些規模較大的廢墟。

五大湖區是美國鐵鏽地帶(Rust Belt)的一部分。自1980年代起,這裡因為工業轉型,有不少城鎮的支柱性產業衰退,人口遷徙,也留下了眾多廢墟。當潘然扒著工廠的下水管道往上爬時,她感覺自己像是活在了動作電影裡。這種探險過程的刺激、新奇,讓她著迷。從那以後,潘然將業餘的大部分時間和精力用於在城市探險。一開始是一些小的廢墟,後來,開始選擇去一些大的、有人文歷史的廢墟。

在經歷了單打獨鬥的時光之後,她慢慢在ins,Facebook等國外社交軟體上,認識了一些有同樣愛好的朋友,並開始和朋友結伴而行。

如今的潘然,在國內的廢墟探險愛好者中已很有知名度,在豆瓣、b站、知乎等多個平臺上,她都有幾萬的粉絲數,這在中文世界的廢墟探險圈內並不多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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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廢墟找「點」

對一個廢墟探險的新手來說,通常不會留意到廢墟之間的差別。但對已有數百次探險經歷的潘然來說,每一次探險的難度、以及由此享受到的樂趣,都是不同的。

潘然認為,「有的探險只是』進入』一個廢墟,有的探險則要經歷更多的』探』和』險』,這兩者的難度係數是完全不同的。」

探險的過程往往是從「探」開始的。在動身前往一處廢墟之前,潘然首先需要先找到它具體的地理位置。

在城市探險者們的術語中,通常會把一個廢墟的地理位置稱作「點」。找「點」有一定的難度。有時候你可能只看到了一張照片,看到了一片「心儀」的廢墟,卻完全無從尋找它所在的位置。潘然遇到過最麻煩的情況是只知道城市的名字。她需要在衛星地圖上一寸一寸地扒著看,看到大概可能的位置,再切換街景模式,一直到最後,實地踩點確認。

近幾年,想要進行城市探險的人變多了,有人抓住自己前期積累的信息優勢和找點需要的搜索門檻做生意。在國內,一些探險愛好者會強調「以點換點」、資源互換,也有人會「賣點」。

在豆瓣上,有人建立了一個廢墟探險地點交易小組。建立者列出了自己的廢墟交易守則,並提供了交易範本,內容頗為嚴謹詳細。在曬出的交易記錄中,不同「點」因找尋難度、精彩程度的不同,價格也從100-1500不等。

聽說有人進行廢墟探險地點的交易,潘然驚訝極了,她拿著水杯的手一下就頓住了。「我的媽呀,他們圖啥?錢嗎?」她表示,國外的探險愛好者少有這種情況。她自己就從來沒有和別人做過這種交易。

2016年,潘然在費城去到的一所廢棄教堂

對潘然來說,每一次廢墟探險,找到點位只是第一步。接下來,她要開始了解有關這個廢墟所處地區的一切信息。了解社區的治安程度、天氣狀況,以及其他注意事項。通常,她會在正式探險的頭一天,前去廢墟周圍踩點,在附近尋找方便的車位,並觀察好廢墟的入口。

在正式進入廢墟之前,要準備一些物品。攝像機、鏡頭、三腳架、手電、靴子、水等。為了保護自己,哪怕是夏天,進入廢墟前,潘然也會準備好長袖長褲和手套。

也會遇到危險。有一次,潘然去一個火車墓地。那裡停滿了廢棄的火車車廂。她站在火車地板上,但因為車廂已廢棄太久,地板的鐵皮是脆的,她一腳踩空,腿上留下了數道血痕。

照片也非常重要。那是一次完整探索的組成部分。潘然現在的廢墟照片都很好看了。但最初她只有一個傻瓜相機,或者只是手機隨手拍拍而已。2016年末,在公路旅行開始時,她買了單反。從最開始的攝影小白,到後來學習構圖、了解攝像機的基本操作,以及用三腳架穩定平衡等,她的攝影技術也和廢墟探險水平也在一起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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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墟的氣味

對於廢墟,潘然有著一種純粹感官上的判斷。她所去過的大型廢墟往往有兩個特點:一,安靜到令人產生耳鳴;二,有一股獨特的廢墟氣味。

廢墟的氣味是具有普遍性的,木製結構或家具受潮發黴的黴味,紙張或地毯等受潮的味道,常年不通風以及空氣中些微塵土的味道,這些都是氣味的來源。但如果是在人類撤離時收拾得比較乾淨的廢墟,就不太會有這種味道。

耳鳴是她和周圍的很多城市探險者們都有過的體驗。潘然解釋,我們人類生活在城市中,每天都會受到大量噪音的幹擾,當你突然來到一個完全安靜的密閉空間時,就會聽到這種聲音,「當一切聲音都消失後,那些在日常生活中從來不曾注意到的空氣中流動的背景音突然躍上舞臺,從輕微的電流沙沙聲,慢慢放大成並不太尖銳的高分貝噪音」。

潘然通過嗅覺和聽覺去感受廢墟,而「二打六」小組的成員們對廢墟的感受,卻是「睡出來的」。

「二打六」是廣州的一個行為藝術團體,2013年成立時,成員們剛剛大學畢業不久。2015年正式命名後,他們就開始實踐創作「睡鬼城」系列作品。鬼城即為被荒廢的城鎮,其中也有很多爛尾樓。每到一處鬼城,吃飯、露營、探索、做作品,成為了他們以行動去體驗環境的一種方式。

二打六在廣州花都鬼城的行為藝術作品《尋》

位於廣州中山的聖賢山莊是「二打六」去過好幾次的鬼城。那裡是一座廢棄的別墅群。作為「二打六」成員之一的黃海清記得,他們第一次進入聖賢山莊,是在夜裡爬山上去的。白天,他們到達山莊後,發現那裡有人看守,就決定等到晚上,從後山溜進去。聖賢山莊在山頂,山並不高,站在山腳,就能一眼看到。大家打著手電筒,就著月光在森林裡穿梭,最終到達了目的地。回想起來,黃海清覺得,那是一次很缺乏經驗的行動。

黃海清說,他搞不清楚到底是什麼在讓「二打六」堅持下去,將「睡鬼城」的項目進行了五年。在這五年間,沒有一個成員能夠擁有一份長期的穩定工作。直到這兩年,有女性成員到了年齡,該回家結婚生子了,就走了。「睡鬼城」的日子非常苦逼,但黃海清和其他的幾位成員放不下。「就像談戀愛一樣,看不見的時候時常想念,接觸到它的時候又有另外的感受,兩夫妻吵吵鬧鬧就一輩子了」,黃海清靦腆地笑了笑。

黃海清認為,廢墟是要通過行動去感受的。「二打六」的團隊成員都是藝術專業畢業,今年,他們在廣州的太古美術館做了一次展覽,這是他們過去五年的作品比較全面的一次呈現。包括行為,裝置,錄像,繪畫,照片,水泥雕塑等,涵蓋了很多面。在展館的一處,他們展示了在鬼城的磚牆上拓印出的一幅作品。

圖片來自受訪者

和「二打六」小組一樣,在成都,也活躍著一群以廢墟為創作靈感甚至創作現場的人,他們多是的藝術家和藝術愛好者。

創作者在現場留下的作品,張永灝攝

家住成都的許思為是一名藝術專業的準留學生,今年18歲。他並不算是廢墟探險的愛好者,但是為了準備作品集,他想為自己積攢的藝術作品尋找一個可以拍攝的廢墟場地。他找到了豆瓣上規模最大的廢墟探險/攝影小組——佛跳牆廢墟探索小組。或許是因為人數過多,當許思為找到這個小組時,組規規定:加入小組需要申請者手抄指定內容,拍照並發至豆瓣廣播,並在申請中備註。

許思為放棄了進組,「太麻煩了」,他說。在仔細考量了作品集拍攝計劃的可行性和必要性之後,他最終選擇了自己的其中一幅作品——《梁祝》。

這是一幅長約8米的抽象畫,靈感來自民間故事《梁山伯與祝英臺》。畫卷被許思為從上到下分為了六個部分,每個部分均代表了一個故事中的情節,其中,梁與祝的形象就來自於它們漢語文字的變形。

這幅作品本身的主題和廢墟很契合。許思為表示,梁祝這個民間故事的歷史,體現的是漢語作為載體承載精神遺產的過程。梁祝是漢語口傳文化遺產中比較有代表性的一個,經歷了1700年的時間,這類遺產如今的處境就和現今的部分廢墟一樣,是需要被保護的。

許思為選擇了和女友曾經去過的一處居民樓廢墟,那裡有兩棟樓相對而立,他和女友站在不同樓層的窗口處,剛好可以完成拍攝。

許思為和他的作品《梁祝》在廢棄居民樓上的合影

拍攝那天,是成都一個典型的陰天。許思為站在五樓一個臥室窗前,把畫慢慢展開、放下去。那天的風有點大,畫卷使用的宣紙很柔軟,拍攝照片的時候,畫卷的下方被風吹得翻折到了一邊。從窗口向下看過去,許思為還能看到有一個老婆婆在樓下搓洗著衣服。這幾棟樓裡的人搬走了一大半,但還沒有搬完。老婆婆看不見許思為,也沒有注意到那副隨風輕輕搖曳在半空中、足有八米長的長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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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鴉和情緒攝影,對廢墟的另一種破壞?

潘然也會在廢墟裡拍攝作品,除此之外,她還在豆瓣上連載了二十七篇廢墟紀元系列日記,並出版了一本《廢墟美國:北美鐵鏽地帶行思錄》。但是,潘然最喜歡的仍舊是探險的過程本身。過去五年間,最頻繁的時候,潘然平均每兩三周出行一次,每次3-8個地點。去了那麼多地方,她卻從來沒有算過到底有多少。「大概...有幾百個吧?"她遲疑著說。

潘然說,在如今前往廢墟的人群中,有相當一部分人都帶著探險之外的目的,塗鴉可能就是其中最具破壞性的一種。提起塗鴉,潘然一下就想到了今年上半年在國內的年輕人中廣泛流傳的幾張作品。

圖片來自自然男孩兒

今年上半年,微博名為自然男孩兒的這位博主因為廢墟塗鴉火了一波。他是陝西安康人,大學畢業幾年後,如今在北京從事剪輯工作。他幹的事情既不屬於廢墟探險,也不屬於那種帶有美觀設計的塗鴉。他在那些廢棄建築的水泥牆上,看似隨意地噴上自己的「心情語錄」。這些文字有些出自歌詞,有些來自他自己,幾乎都是一個即時、隨性的表達。

自然男孩兒塗鴉的舉動並沒有那麼多的目的性。某一天,因為瘟疫而被關在家裡的他拿上噴漆,決定出門晃晃,「就是憋壞了,太不開心了,每天上網都是生氣」。

他去的地方,是一個曾圍繞著工廠發展的小鎮,如今四處都是已經拆除或即將拆除的樓房。他走在以前去上學的路上,一路數過去,有小時候這個朋友或那個朋友的家,他和那些朋友已經很久沒有聯繫過了。在一堵看起來頗為孤單的白牆上,自然男孩兒噴下了「祝你快樂」,四個月後,他噴下了那句被潘然記住的「相愛吧終有一散的人們」。今年5月2日,在一次多圖發送的微博被限制為「僅個人可見」後,自然男孩兒停止了塗鴉。此時城市因疫情帶來的封閉早已結束,他也差不多也該上班了。

自然男孩兒被鎖的那條微博

相比於自然男孩兒的一時興起,阿登則是一位有著十年創作經驗的塗鴉創作者,他同時也是西南首家塗鴉文化及工具用品倉庫的主理人。他從大二開始接觸塗鴉,在成都,他和朋友們組建了一個不定期的塗鴉派對,派對名稱叫做「在野」。

今年五月,他和同伴們在成都龍泉驛組織了一次「在野」派對,派對的地點在一所廢棄的醫院。這是朋友介紹給他們的。這所醫院於2014年廢棄,從青綠色瓷磚牆壘起的大門走到岔路口,只能看到一片綠色,醫院的主樓被樹蔥蔥籠籠地掩住,露出一部分深灰色的外牆。看守的人很和善,只有幾條警惕的野狗守在裡面。那一天,阿登和二三十名同伴在主樓的各處牆壁上留下了風格各異的塗鴉。

阿登和夥伴們在醫院的塗鴉現場

在阿登看來,塗鴉是存在於街頭和地下的藝術,街頭所賦予的野性美是存在於塗鴉的生命之中的。每一個真正熱愛塗鴉的人都應該經歷這樣一個必要的過程,也就是在街頭、在野地進行創作。而至於廢墟,只是一個地方夠大、能裝人、並且可以慢慢創作而不用防著城管的地方。他們不會像城市探險者一樣去考慮廢墟的「景觀」、精彩或刺激程度、有沒有人文歷史故事,「有這樣的地就不錯了撒,我們還有啥子可挑挑揀揀的呢?」。

不過在潘然看來,塗鴉不論是否美觀,都是一種對廢墟的破壞。她曾有六、七次去一處北美森林裡的火車墓地。從第一次到最後一次間隔了三年半。塗鴉以肉眼可見的數目在上升,鐵皮的鏽蝕和木製地板的腐朽也是一點點發生的。潘然十分心痛地表示,「感覺就像是一個自己喜歡的玩具,慢慢也被別人發現了,但是大家都好不愛惜啊。」

潘然在同一地點拍下的對比照

阿登和朋友們去塗鴉的那所廢棄醫院是成都的網紅廢墟。豆瓣用戶「再見世界夫人」五年前去到這裡時,此地還頗為冷清,而現在,這裡已經變成了一個網紅廢墟,一所普通的職業病醫院也被傳成了精神病醫院。在阿登之前,也有一些人在牆上用紅色噴漆留下了「有鬼」「救我」等字樣。走到一個樓梯拐角處時,阿登被一個姿態詭異的玩偶嚇了一跳。

阿登和朋友去醫院塗鴉的那天是個周六,除了二三十號塗鴉愛好者,現場還陸陸續續來了十多個其他的探險者。他們有的是來探險的,更多的則畫著奇特的妝容,在鏡頭前擺出一些奇怪的姿勢,表情或淡漠,或深邃。

這是一群前來進行情緒攝影的人。情緒攝影是什麼?在知乎的相關話題下,有人給出了答案:

簡而言之,情緒攝影即照片裡有情緒,情緒可是喜怒哀樂中的任意表現。這種情緒的表達既可以是模特本身的表情、肢體語言、暗示性動作;也可以是畫面光影、氣氛渲染出的某種感覺。

在廢墟內拍攝情緒攝影是近一兩年的新潮。在成都二環內熱鬧的玉林街區附近,就有一所自建立後就未投入使用的爛尾醫院大樓成了眾多「情緒攝影」愛好者的打卡之地。在軟體小紅書上,許多人對這個地方的形容是「絕對出片」、「拍喪、酷、冷等風格一定要去」、「病態美學小眾攝影地」等等。

醫院內部,有兩組人正在進行拍攝 小紅書用戶:侯先生mm 攝

除卻情緒攝影和塗鴉,這個廢棄醫院裡還來過拍攝影視作品的學生們。成都某高校影視攝影專業的大二學生李芫尋,就曾隨劇組來這裡拍過片子。據他了解,在拍攝懸疑或兇殺題材的學生劇組中,使用廢墟作為影片中部分場景的尤其多。

劇組們選擇廢墟作為拍攝場地,更多是出於現實的考慮。學生劇組經費有限,而對於拍攝懸疑或兇殺題材的劇組,廢墟的置景成本低,能夠最低成本有一個較為出色的美術呈現,人力時間金錢都可以省下不少。

從2014年至今,成都龍泉驛的這所廢棄醫院已經不再是人們搬離時的樣子。各處的抽屜都被打開、甚至丟在地上,一些標本被損壞,一些病房內被噴上血紅的噴漆,窗臺上還有喝了一半已經變質的奶茶。人們在場地內擺上各種外來的驚奇物件,以製造出一個拍攝「景點」。幾乎每個周末,這裡都有人探訪。五年前探訪過此地的「再見世界夫人」說起來頗有些氣憤:「廢墟就是這樣被毀掉的。」

潘然也會在廢墟裡給自己拍照,比如進入暴風雪機庫的那一次,她站在機庫的最頂層,給自己拍下了一張頗為隨意的自拍照,不過那純粹是一種激動的個人留念,她說,就是有種「啊我終於登上了珠峰」的心情。潘然也聽說過會有人專門前去不同的廢墟拍攝人像,發在小紅書上,但在她看來,這些人只是把廢墟當成了背景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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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險五年,從關注廢墟到關注人

廢墟探險五年,潘然經歷了四個不同的階段。一開始,她尋求的是一種對比的新奇感,廢墟裡是陳舊的、腐爛的、停滯的,而廢墟之外是一個鳥語花香、車水馬龍的鮮活世界。2016年末的公路旅行讓潘然開始著迷於探險過程的刺激。但隨後的兩年,潘然經歷了一種變化,她感覺自己通過探索廢墟,看到了好多別人看不到的地方,看到了本地人的日常生活、沒有寫在書上的歷史,包括不同時期的建築風格。這些東西更讓她著迷。

到了2019年,潘然開始關注人的故事,從廢墟中尋找人。有一段時間,她非常喜歡去精神病院和廢棄民宅。她也回想起自己有一年深秋曾去過的一個教堂。她在教堂的一個房間裡,看到流浪漢帶著孩子生活的痕跡。留在架子上的西褲還是很整齊的,教堂四處漏風,空氣裡是石棉網洩露的味道。站在廢墟上的潘然生起一股擔心,她猜測著那位流浪漢父親,有沒有在冬天之前找到工作,並搬出教堂。

西褲和孩子的鞋子,潘然發布在豆瓣帳號上的攝影

用五年的探險時間,潘然經歷了內心的變化,也經歷了自己的成長。今年年初,因為突如其來的瘟疫,一切都停滯了。刺激、精彩、歷史感、人的故事…這些都不再成為潘然考量的標準。在加拿大,她把以前沒那麼放在眼裡的廢墟和曾經去過的廢墟,都去了一遍,「就像是在馬斯洛需求中,從金字塔突然降到了最底層,我只想找個廢墟玩兒一下,隨便哪個都行,不然我要瘋了。」她這才明白了廢墟對自己的重要性:「我跟廢墟是相互依存的。其實廢墟並沒有依存我,是我更依存廢墟。」

原標題:《城市探險者:廢墟可以離開我,我離不開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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