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精神枯萎有兩種典型方式:一種是喬治·歐威爾在《1984》描繪的獨裁統治,自由、民主都將失去意義;另一種是奧爾德斯·赫胥黎在《美麗新世界》中認為失去自由是因為人類漸漸崇拜那些使他們喪失思考能力的工業技術。
奧威爾害怕的是那些剝奪我們信息的人,赫胥黎擔心的是人們在汪洋如海的信息中日益變得被動和自私;奧威爾害怕的是真理被隱瞞,赫胥黎擔心的是真理被淹沒在無聊煩瑣的世事中;奧威爾害怕的是我們的文化成為受制文化,赫胥黎擔心的是我們的文化成為充滿感官刺激、欲望和無規則遊戲的庸俗文化。在《一九八四》中,人們受制於痛苦,而在《美麗新世界》中,人們由於享樂失去了自由。簡而言之,奧威爾擔心我們憎恨的東西會毀掉我們,而赫胥黎擔心的是,我們將毀於我們熱愛的東西。
波茲曼在《娛樂至死》中提到,奧維爾的預言已經落空,而赫胥黎的預言則可能成為現實,文化將成為一場滑稽戲,等待我們的可能是一個娛樂至死的「美麗新世界」,在那裡「人們感到痛苦的不是他們用笑聲代替了思考,而是他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笑以及為什麼不再思考」。
在中世紀的歐洲,社會傳播模式以口語為主導,兒童與成人之間沒有交往的技術性困難,彼此分享著基本相同的文化世界,因此「童年」並不存在。而在印刷技術普及之後,文字閱讀開始成為主導性的傳媒,兒童不得不經過相當長時期的學習和訓練,在「長大成人」之後才能夠獲得屬於成人的知識與「秘密」。這就在童年與成年之間建立了一道文化鴻溝。而電視時代的來臨則重新填平了這條鴻溝,兒童不再需要長期的識字訓練就能夠與成人一起分享來自電視的信息,兩者之間的文化分界被拆解了,於是,童年便消逝了。
並不是說娛樂和文化一定勢不兩立,問題也不在於電視展示了娛樂性內容,而在於電視上的一切內容都必須以娛樂的方式表現出來。波茲曼的結論是,在電視的強勢影響下,一切文化都依照其轉變成娛樂的程度而被人們接受,因而在不同程度上都轉變成了娛樂。「除了娛樂業沒有其他行業」——到了這個地步,本來意義上的文化就蕩然無存了。
尤其在21世紀,新的科學技術使得信息源源不斷增加的同時,信息的重要性一落千丈。信息後浪推前浪地進出於人們的意識,並帶給人們支離破碎的時間和被割裂的注意力。在瞬間傳遞、不斷更新的信息浪潮中,每個信息所處的社會環境和文化環境被割裂開來,受眾所接受的只是「碎片化」的語境,甚至整個世界都變成了信息所存在的語境。這些沒有依據、毫無關聯、支離破碎或流於表面的信息常會讓人產生錯覺,以為自己知道了很多事實,了解了很多文化,實際卻離事實真相越來越遠,離文化內涵也越來越背道而馳。
赫胥黎曾預言:一旦無人想讀書,無人想知道真理,一旦文化成為滑稽戲,文化就滅亡了。無可否認,波茲曼的書名就像是一種詛咒,人們在娛樂至上的環境中失去了思考的本能,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