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戈裡 "帕普" 博因頓(Gregory "Pappy" Boyington)是美國海軍陸戰隊頭號空戰王牌,他的一生極富傳奇色彩,二戰中作為美國志願援華航空隊(即我們通常稱呼的"飛虎隊")成員曾在中國服役,之後在太平洋戰場上大出風頭,是美國普通民眾心目中的偶像級人物。同時博因頓由於性格乖張桀驁不馴,也是一個充滿爭議的傢伙,上個世紀80年代美國權威刊物《航空史》曾對其進行了一次專訪,下面是此次訪談中關在他在太平洋戰場時期的相關內容。
■格雷戈裡 博因頓(1912.12.4-1988.1.11),二戰美國海軍陸戰隊頭號王牌飛行員,戰績28架,1947年以上校軍銜退役。
《航空史》:您是如何重返空中戰場的?
博因頓:那都是命中注定。我從美國本土到達埃斯皮裡圖桑託島(Espiritu Santo)之後他們給我安排了一個閒職,這份差事的好處是我可以遇到很多老相識,比如有11個戰果的鮑勃 蓋勒,還有喬 福斯,當時後者飽受瘧疾和營養不良的折磨,我見到他時差點沒認出來。另外還有我的老朋友肯尼斯 沃爾什(Kenneth Walsh),他擊落20架敵機後獲得榮譽勳章,不久就被船送回國內了。1943年5月我被海軍陸戰隊第222中隊指揮官埃爾默 布拉克特(Elmer Brackett)選中擔任他的副官,負責指揮隊裡的F4U-1海盜戰鬥機。但命運使然,他升職調走後我便成為中隊指揮官。我在第222中隊任職期間沒有遇到過一架日本飛機。
■肯尼斯 沃爾什(1916.11.24-1998.7.30),1943年4月到8月期間擊落20架日機後獲得榮譽勳章,最終戰績21架,後參加韓戰,1962年以中校軍銜退役。
《航空史》:我相信您一定參與了擊落山本五十六的那次行動吧,當時是什麼樣的情況?
博因頓:之所以選擇我們在瓜達爾卡納爾島的P-38部隊執行這次攔截任務,主要是因為這種戰鬥機航程遠和速度快。我們為攔截部隊提供力所能及的一切幫助,包括後勤工作和氣象預報。我們都清楚這次任務是絕密行動,我告誡部下千萬不能走漏風聲。我們不想讓日本人知道我們已經破譯了他們的新密碼。不過還是有人口風不緊,因此海軍情報部門派出專員對島上的所有人都進行了詢問。此時,我的戰鬥生涯差點因為傷病而被終結——我在一次橄欖球比賽中扭傷了腳踝,只得被送往紐西蘭的奧克蘭進行康復治療。我剛離開不久第222中隊就和日本人打上了,全隊取得了30個戰果,我猜這幫日本人之前是因為我在那兒才不敢來的吧。
我在傷好之後被調往另一個中隊,我暫時還不能飛行,每天的工作是處理一些官兵違紀之類的文件。正是在這期間我有了組建一個新中隊的想法,我將這個主意告訴了第11航空大隊隊長勞森 桑德森上校(Lawson Sanderson),因為目前他的部隊正過著過於太平的日子。桑德森上校口頭上答應了我,我便開始招募人員。我把所有能網羅到的飛行員都招募進來,無論他們之前是駕駛戰鬥機還是其它的機種。不巧的是桑德森上校很快就被調走,拉德成為繼任者,接下來需要做的就是為中隊取一個名字。有人提議叫做"博因頓的私生子",我喜歡這個名字但覺得不合適。我建議叫"黑羊中隊",當時這個名字很普通,不像今天經過電視和雜誌的吹捧和包裝後光芒萬丈。這個名字一語雙關還有"敗家子"的意思,如同我有的兩個外號"老爹"和"漿糊"(Gramps和Pappy)——都歸因於我的年齡。
■勞森 桑德森(1895.7.22-1979.6.11),1925年出任美國海軍陸戰隊成立的首個戰鬥機中隊(VF-9M,後來的VMF-1)的指揮官,二戰期間升任準將,1945年作為美軍代表接受威克島上的日軍投降。上圖是當時的受降場面,桑德森正盯著日軍指揮官籤署投降文件。
《航空史》:您的中隊首次出擊是在什麼時候?
博因頓:1943年9月16日,我們剛剛到達拉塞爾群島(Russell Islands)。我們的20架海盜戰鬥機分成5批出發,為前往布幹維爾島(Bougainville)附近巴勒特(Ballale)的150架道格拉斯SBD無畏式俯衝轟炸機和格魯曼TBF復仇者式魚雷轟炸機護航。我們保持著無線電靜默,這枯燥的960公裡往返旅程只有海島和無邊的海洋陪伴。隨著我們從一片厚重的雲層底部穿過,轟炸機編隊不見了蹤影。我們迅速下降到雲層以下,希望能夠找到他們的位置。果然,視野變得開闊後我就一眼瞥見轟炸機群正沿著正確的航向飛往目標,同時麻煩也出現了——我們遇到了40架帶著副油箱的零式戰鬥機,這些日本人可不是吃素的。
一架零式從編隊中脫離出來向我靠近,那位日本飛行員向我擺動了幾下翅膀然後繼續飛往前方,好像在召喚我加入他們,大概他把我們當成了同伴。我立即撲過去,接近他的時候我甚至一度忘記使用瞄準具和打開機槍的保險,但我很快熟練地解決了以上問題,將他順利擊落。就在我取得太平洋上第一個戰果的時候,我的僚機飛行員莫伊 費舍爾(Moe Fisher)清除了一個企圖從背後偷襲我的"尾巴"。之後我們飛向轟炸機群的方向,保護他們的任務還沒有結束。
很快我咬上第二個獵物,打得它凌空爆炸。我駕機穿過空中的硝煙和火光,發現一架敵機貼著海面準備逃跑,我便追向它。接敵過程中身後有低沉的響聲傳來,我發覺不對勁,迅速調轉機頭。真險啊,剛才我的後方被那架零式的僚機盯上,他們採用長機在前引誘,僚機從後發起攻擊的戰術,我差點鑽進了他們的陷阱。我迎面駛向那架零式僚機,他也絲毫沒有掉頭的意思,越來越近了,誰都不肯相讓,大家都想在迎頭攻擊中戰勝對方,最後我贏得了這場決鬥的勝利。我立刻尋找先前的零式長機,早已不見蹤影,不過另外一架敵機出現在我前方較低的位置,這樣的好機會當然不能錯過,我取得了當天的第四個戰果。正當我想看看剩下多少燃料時,一架海盜式從海面上掙扎著飛過,後面跟著兩架不停開火的零式。這架海盜式受損嚴重,發動機溢出的燃油濺滿擋風玻璃,它開始失速一頭栽了下去。我怒不可遏,撲向離我最近的零式發動攻擊,它企圖逃脫,但我緊緊咬住它持續射擊,直到把它打得四分五裂才罷休。我重新尋找另一架零式,在此過程中我平靜下來,空戰過程中腎上腺激素引起的興奮真是一件讓人無法解釋的事情。之後我再也沒有見到那架受傷墜海的海盜式,這也使我可以確認是誰駕駛它——博比 尤因(Bobby Ewing)是當天我們唯一損失的飛行員,那肯定是他的座機。剩下的燃油已經無法支撐回到基地,所以我只得前往索羅門群島的蒙達(Munda)降落。飛到那裡時油箱徹底空了,螺旋槳停轉,我便來了一個漂亮的滑翔著陸。
■1943年9月第214中隊的一次緊急出擊行動,飛行員們匆匆奔向自己的飛機。
■編號為86的"海盜"是博因頓在太平洋戰場上的座機之一,這幅彩繪作品上面已經畫有20個戰果標誌。由於戰時的各種不確定因素影響,實際情況是博因頓在南太平洋作戰期間經常更換座機。
■笑容滿面的博因頓坐在編號為740的"海盜"裡,拿一堆戰績貼紙和中隊二號王牌、外號"野人"的克里斯多福 萊曼 馬吉(Christopher Lyman Magee ,1917-1995.12.27,戰績9架)交換一疊棒球帽。博因頓同棒球大聯盟的聖路易紅雀隊達成協議,他的中隊每擊落一架敵機,就贏得一頂紅雀隊贈送的棒球帽。
《航空史》:我聽說,大明星羅伯特 康拉德主演的電視連續劇好像在某些劇情方面與歷史上的"黑羊中隊"有出入。我還聽說劇中的拉德上校和摩爾將軍在現實中確有其人。那麼劇中經過好萊塢改編的戲份和真實反映史實的戲份各佔多少呢?
博因頓:噢,整個該死的劇情全是好萊塢杜撰的,但我認為那是為了適應娛樂圈的需要。是的,確實有一位詹姆斯 摩爾準將(James Moore),他是海軍陸戰隊第1航空聯隊參謀長,一個坦率直爽的真漢子。他非常照顧下屬,經常在拉德上校讓我們為難時幫助我們。拉德的真名叫約瑟夫 斯莫克(Joseph Smoak),海軍陸戰隊第11航空大隊的中校副官,他非常死板,但不是那種在背後向你捅刀子的人,他總是把他的時間用在該用的地方。他曾在中國服役,這點博得我的敬意。我是那種直來直往的軍官,可能他不夠了解我,我對他或者其他人都從沒有過壞心眼。
■羅伯特 康拉德在70年代的美劇《黑羊中隊》中的扮相。相對於劇情而言,更多的觀眾評價帥氣的男主角和具有少數族裔血統的博因頓在容貌方面差距甚大。
《航空史》:在電視連續劇裡每一次出擊任務都會有不尋常的經歷,這也是我們所期待看到的劇情,真實的情況不是這樣的吧?
博因頓:真實的狀況和電視裡的相去甚遠。像我在一次任務中獲得五個戰果,這種情況我就再也沒遇到過。戰鬥機飛行員的大多數任務是平凡甚至是枯燥乏味的,尤其是當我方取得戰爭的主動權和面對敵人具有壓倒性的數量優勢的時候,不過這不能成為放鬆警惕的理由。
《航空史》:部隊取得的輝煌戰果使得您在上級面前的地位提高了嗎?
博因頓:至少在拉德面前不是這樣。他聽說過我在中國和緬甸酗酒的問題,並讓我保證不會再犯,還籤署了一份禁止我酗酒的命令。我沒有再喝醉鬧事,說我那樣做的都是傳聞。不過有時我也喝一點,被拉德發現後他關了我一段時間的禁閉,只有執行飛行任務時才能和其他人接觸。你認為我這樣算不算是違背了命令呢?
■上兩圖是兩張連續的照片,展示的是博因頓隊長在第214中隊的基地內為隊員們講解空戰戰術。隨著戰果的飆升,博因頓和他的"黑羊中隊"在整個美國海軍中的名氣也越來越大。
《航空史》:我認為算不上。黑羊中隊的成功獲得了上級的重視嗎?
博因頓:我們取得第一次大捷之後不久,我和中隊的副官就被請到了新任大隊指揮官的辦公室。他邀請我喝一杯,這讓我感到疑惑。他向我保證不會告訴拉德,我在這裡可以開懷暢飲,甚至拿出拉德籤署的禁酒文件當著我的面將它撕碎。之後,我們忙於更多的護航任務。一連幾周我們都沒有遭遇敵機,而在蒙達的中隊則幾乎天天和日本人空戰,他們位於戰線的前端,日本人無法穿越他們的防線到達我們這裡。
最終我們還是抓住了一次揚眉吐氣的機會。日本人通過無線電識別出了我們中隊的存在,他們用英語直接詢問我們的位置,然後嘲笑我們沒有在空中出現。作為回應,我策劃了一次低空突襲,成功引出了30架零戰。靜候他們爬升到6000米後,我們從6600米高空發動俯衝攻擊。我們迎頭衝向敵人,我想中隊的每一個人在第一輪打擊中都獲得了命中或者是取得了擊落戰果。我的第一次攻擊就幹掉了一架,之後我擊中的第二架零式開始冒煙,飛行員跳傘。我繼續搜尋目標,咬住第三架敵機將它打了下來。我們幹得棒極了,我為小夥子們驕傲。這次行動我們擊落了12架日機,自己無一損失。
■油畫作品——博因頓和他的海軍陸戰隊第214"黑羊中隊"。這幅畫中被眾星捧月般圍在吉普車前"指點江山"的主角便是博因頓。
■第214"黑羊中隊"主要飛行員在一次棒球賽前的合影,酷愛運動的博因頓在緊鄰日軍的前線組織部下進行如此休閒的活動進行放鬆,實在是其它中隊長不敢為之的事情。站在圖中右邊機翼上的第一位為博因頓本人。
■和前一張圖為同一時間拍攝的照片,依舊是740號"海盜"作為背景,前排右三為博因頓。圖中的籤名是第214中隊另三位著名隊員戰後留下的,寫有他們的名字、軍銜、所屬中隊和擊落戰果。
《航空史》:您也遇到過一些危急時刻,對吧?
博因頓:是的,但相對於日本人造成威脅的而言,更多麻煩來自於我們的地勤人員。一次我帶領中隊追擊一撥返航的日本轟炸機,途中同護航的零戰打了起來,我的發動機突然熄火。歷經艱難我駕機迫降到地面上,如果我是在艦載機部隊駕駛F6F-3地獄貓就沒有那麼幸運了,可能已經葬身海底,現在也不能和你在這裡談話。返回基地後我想換架飛機出擊,但沒有燃油,直到這次空戰結束我也沒能加到油,這種心急如焚的感覺就像任人宰割一樣難受。我失去了一次獵殺日本轟炸機的好機會,良機失不再來。還有一次我剛把機頭拉起,發動機前罩便飛了出去,我不得不迫降回到跑道,著陸後跳進另一架海盜式繼續這次出擊任務,但沒有斬獲。我從沒有擊落過轟炸機,但我們在執行對地攻擊轟炸和掃射任務時摧毀過很多停在地面的飛機。
《航空史》:您曾見過威廉 哈爾西將軍(William Halsey)和劉易斯 伯韋爾 普勒(Lewis Burwell Puller),他們給您的感覺如何?
博因頓:哈爾西和其他隨行高官們有次到蒙達視察時專門來看過我,我很喜歡他。他不是那種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就會責難你的人,我覺得他有些作風和史迪威比較像。普勒則完全是另一種風格,我一見到他類固醇分泌會增加十倍。他也許是海軍陸戰隊裡最勇猛的戰將,一個我會為他做任何事的人,因為他熱愛軍隊,非常在乎手下的每一個士兵。
■威廉 哈爾西(1882.10.30-1959.8.16),外號"公牛",美國海軍五星上將,太平洋戰爭中大部分時間擔任第3艦隊司令。哈爾西性格直率,脾氣火爆,上圖攝於1944年,他正訪問南太平洋一處島嶼上的美軍基地。
■劉易斯 伯韋爾 普勒(1898.6.26-1971.10.11),美國海軍陸戰隊中將,共獲得過五次海軍十字勳章,因為獲得的勳獎章太多而得名外號"挺胸王"(Chesty)。二戰之前他經歷了美國海軍陸戰隊在海地、尼加拉瓜等地的作戰行動,二戰期間在瓜島、貝裡琉等重要戰役中表現不俗,後參加了韓戰,1955年退役。
博因頓在太平洋戰場上的風光只持續了不到四個月,正值戰果上升的巔峰期便不幸隕落——1944年1月初他在一次行動中被日軍擊落俘虜,隨後在日本戰俘營度過了一年半時光直到二戰結束。博因頓一生中不乏諸多有趣的軼事,本號在之後會刊登更多他的相關內容,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