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古詩中有不少蘊含精闢哲理的佳作,以極其簡練、形象的文字,道出了「人人心中有,人人筆下無」的深邃的人生哲理,膾炙人口,流傳千古。譬如唐代王之渙的《登鸛雀樓》:「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裡目,更上一層樓。」又如北宋蘇軾的《題西林壁》:「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這兩首詩的後兩句千百年來已融化在群眾的口語中,成為人們認識事物的一個價值判斷標尺。這一方面,南宋朱熹的哲理詩的傑出成就也令人刮目相看。
朱熹是南宋著名的道學家,「程朱理學」的領軍人物,其理學思想博大精深,影響深遠。但一般讀者對其深奧的理學不感興趣,倒是他的幾首小詩老少皆知,流傳極廣,道學家的詩卻無道學氣,精妙的詩句被後人一再引用。最有名的當數他的《觀書有感》:「半畝方塘一鑑開,天光雲影共徘徊。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為什麼小而淺的方塘如此清澈,以至從水中能看到「天光雲影共徘徊」的景象呢?原來此方塘不是無源之水,而是有永不枯竭的源頭在為它源源不斷地供應著清水,因此永不陳腐、汙濁。詩中充滿著意趣、理趣、情趣,激發人們無限的想像力和創造力。簡直使人詫異:一首小詩怎麼能展現如此豐富深刻的形象及其思想意義!
朱熹的《觀書有感》其實是兩首,其二為:「昨夜江邊春水生,艨艟巨艦一毛輕。向來枉費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試想,往日因江水枯竭而使艨艟巨艦擱淺時,任憑多少人費力推移,巨艦紋絲不動,然而只待春水湧來,巨艦便在一江春水中自由自在地航行。任何事物倘若違背客觀規律,全憑主觀意志,一味盲動橫行,是沒有好結局的;只有順應了客觀規律,才能獲得自在而理想的結果。
朱熹另一首《春日》也歷來為人們所稱道:「勝日尋常泗水濱,無邊光景一時新。等閒識得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文字極淺顯明白,景中有情,情景交融,和煦的春風仿佛撲面而來,明媚的春光映入眼帘,春天的氣息令人陶醉,使人身臨其境根本不覺得詩人在說理,而道理已經悄悄沁入你的心脾。這是真正的藝術高手才能達到的境界。
朱熹還有一首《水口行舟》也富含哲理:「昨夜扁舟雨一蓑,滿江風浪夜如何?今朝試卷孤篷看,依舊青山綠樹多。」昨夜,漆黑的江面飄搖著一葉孤舟,風狂、雨驟、浪急,危機四伏;但是今早試捲簾子往外一看,兩岸依然是充滿生機的青山綠樹。風浪再大總有平息之時,黑夜盡頭就是曙光,風光美好的大地永遠長存。詩人朱熹當時正受朝中權貴打擊,身處逆境,但仍能以平常之心,冷眼面對現實,堅持自己的信念,充滿樂觀的精神。這首小詩對一切正在逆境中苦苦掙扎、奮鬥的人們都是一種溫馨的鼓勵和慰藉。
一般來說,詩重形象思維,忌說抽象道理,形象和思想、情感和理智在詩中往往很難相融。但朱熹的哲理詩卻像一個精靈,能做到形象與思想並茂,情感和理智共存,在感性的形象中閃爍著理性的光輝,其詩境具有更多的審美意味,對讀者認識事物,認識人生,有著豐富的啟迪意義。正如一位學者所說:「朱熹作為一個道學家,他的詩卻絕少道學氣,更無頭巾氣,酸腐氣,他與一般詩家一樣,常用字眼也無非是水天山色,江風月夜一類。朱熹有時也用詩來說理,但決不說孔孟程朱的理,他的說理詩多有形象思維,不僅比說理的文章清爽透徹,而且比一般臃腫而空泛的抒情言志詩更覺靈氣發越,親切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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