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家林少華
熟悉村上春樹的讀者都知道,他熱愛長跑和馬拉松。而對於村上春樹來說,每年一次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公布時刻如同馬拉松長跑。但長跑似乎漫漫無盡頭,每次他只是優秀的參賽者而不是最終的得冠者,今年又是如此。諾貝爾文學獎頒布後,本報記者第一時間連線了村上春樹的中文「御用翻譯」林少華,聽他講述村上及其作品。
論作品:村上作品契合轉型期中國青年人心理
山東商報:村上春樹在中國有著龐大的粉絲群,尤其是在一些小資女性讀者群體中村上的作品是必讀的,他的名氣甚至超過國內的很多作家,所以國內也一直很關注他提名諾獎,為什麼他的作品能在國內流行開?
林少華:幾年前就這個現象做過一個問卷調查,大多調查對象都會選擇「村上春樹的作品提供了一種看待和把握世界的另外一種視角和方法」。另外從我個人接觸的範圍來看,「村上春樹熱」和處於社會轉型期的中國青年心理有契合的成分。
山東商報:近十年,日本的新一代文學開始在大陸悄然流行,比如80後作家青山七惠和金原瞳,您對這些作家、這些文學怎樣看待?
林少華:這些群體的作品我也有些接觸。我個人認為,我們對於日本一些文學的接受不夠清醒不夠理智,選擇性做得比較差。另外一個原因就是現在的出版社考慮首位的是利益。所以說我們在這方面缺乏文化自覺性,缺乏文化自尊,在引進作品時應當考慮下作品是否具有文化積累。
山東商報:對應上一個問題,日本文學在中國很受歡迎,那麼中國當代文學在日本的傳播情況怎樣呢?
林少華:中國當代文學在日本沒有日本文學在中國受歡迎,中國人對外國人的作品很熟悉,但說實話,外國對中國文學的接受,並不是將其當做有價值的文本看待,有一種獵奇的心理。
談村上春樹及作品:我們都傾向於孤獨
山東商報:據不完全統計,您共翻譯了村上的41部作品,您與村上之間在某些方面比如性格、思想或者寫作上有沒有相通的地方?
林少華:我們都比較內向,不大喜歡和別人打交道,我們都傾向於孤獨。在對待自然事物和人文關係處理上有相通的地方。
另外,他的文體帶有鮮明的個人語言風格,村上的筆調和我的筆調很相似,翻譯他的作品很有得心應手的感覺。
山東商報:作為村上的「御用翻譯」,您應該是國內少有對他作品有深刻理解的專家,從村上最初的《且聽風吟》到《挪威的森林》、《海邊的卡夫卡》再到《1Q84》,您認為他的寫作風格有哪些變化?
林少華:他的作品出道有30餘年了,如果分為兩個階段的話,前十五年主要是對個人精神生活、心靈品位所做的一些詩意性探索,以賦予詩性的語言對現代都市人的失落感、疏離感做了開拓,這是大體所說的小資情調作品的一個階段。
轉折點出現在1994、1995年左右,在這之前他的作品不介入社會和歷史重大問題的,在此之後開始介入歷史和社會,可以用村上春樹在耶路撒冷文學獎中所闡述的高牆與雞蛋之間的關係性形容,「高牆」指的是體制,「雞蛋」指的是個人的主體性或者說個人的尊嚴,後十幾年主要是探索作為「雞蛋」的個人主體性在面對體制這堵「高牆」的時候所能達到的可能性,對體制,尤其是對日本的國家性暴力的探索。山東商報:其實有個問題讀者很好奇,您私底下與村上的關係如何?算是心靈上的知己嗎?
林少華:精神上的交流肯定有,我和他聯繫並不多,我和他都是不喜歡套近乎的人。一個翻譯處理的是文本,就像錢鍾書所說:「如果你吃雞蛋,覺得這個雞蛋好吃就行了,何必要去知道下這個蛋的雞是誰呢?」
聊翻譯:翻譯能成就作家也能毀掉作家
山東商報:大陸版的村上春樹作品一直都是由您翻譯,臺灣地區的版本是由賴明珠女士翻譯,賴明珠的翻譯又有何特點?
林少華:賴明珠的翻譯傾向於口語體,貼近現實生活而不是書面語體。
山東商報:因為某些原因,您沒有接到村上的力作《1Q84》的翻譯,您對媒體也曾表示過對此事的失落,若有機會,會不會重新翻譯一次《1Q84》?
林少華:如果上海譯文出版社重新拿回版權,只要精力和體力支持,我願意去翻譯。
山東商報:翻譯有直譯和意譯兩種,比如傅雷和王道乾的翻譯傾向於意譯,您翻譯的村上作品也帶著「林氏風格」,怎樣看待直譯和意譯?
林少華:文學作品完全直譯是不可能的,只是直譯和意譯有多有少的問題。直譯和意譯二者之間並沒有涇渭分明的界限,意譯更傳神。
山東商報:對於文學作品在海外的傳播而言,一個好的翻譯尤為可貴。比如翻譯莫言作品的瑞典翻譯家陳安娜和美國翻譯家葛浩文,莫言獲獎翻譯功不可沒,您個人又是怎麼看待翻譯這個角色?
林少華:中國的讀者是通過中文讀村上的作品,中文賦予了其作品在中國傳播的第二次生命,他的作品最終體現形式是中文,那麼中文翻譯能到什麼程度就決定了他的作品在中國的命運。村上的作品從1989年傳入中國到現在已將近25年,一個外國當代作家能在中國長盛不衰很不易。
總的來說,一個翻譯可以成就一個外國作家也可以毀掉一個外國作家。所以翻譯這個角色還是不可小看的。(記者楊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