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華:諾獎未必不需要村上

2020-12-11 騰訊網

[摘要]村上未必需要諾獎,但諾貝爾文學獎有可能需要村上。村上跟我交談時表示不稀罕,因為一旦得了成了公眾人物,匿名性得不到保障,以後沒有私密生活了,也別想去咖啡館了。

和中國海洋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這一本職相比,林少華作為「村上春樹翻譯家」的名聲更大。

5月29日晚,「他依舊吟唱孤獨」——村上春樹最新短篇小說集《沒有女人的男人們》讀唱會暨譯者見面會(深圳站)在中心書城舉行。國內最為知名的「村上譯者」、中國海洋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林少華與深圳讀者見面。在活動前,林少華接受了深圳商報記者的獨家專訪。提到林少華,就難免綁定談起村上春樹,而提到村上春樹就更避不開他能否得諾貝爾文學獎的話題。採訪中,林少華非常直率而幽默地表示「這小子趕緊得了吧,我也一勞永逸」,並對「御用翻譯」一詞提出「抗議」。對於村上給自己帶來的影響,林少華坦言「村上既成全了我,也耽誤了我」。

村上的巔峰作品是《奇鳥行狀錄》

深圳商報《文化廣場》(以下簡稱《文化廣場》):您翻譯村上作品已經40多本了吧?會不會產生疲倦感?

林少華:這本《沒有女人的男人們》是合譯的,不算這本,獨立翻譯村上春樹的作品有41本。所謂的審美疲勞,積勞成疾倒也不至於有,這從另一方面說明村上創作還沒有明顯走下坡路。

《文化廣場》:沒有明顯走下坡路,那還是有點下坡的?

林少華:我想他的最佳狀態應該已經過去了,任何人都有他的局限性。村上1949年出生,今年66歲了。當然,有人能將良好的創作狀態一直保持到晚年,這和藝術家是一回事,靠靈感,靈感什麼時候來什麼時候走不好說。用村上自己的話說:「才華這東西,它想噴發的時候便自管噴湧,而噴湧完了一曲終了,有些爵士樂歌手、詩人,年紀輕輕就噴湧完了,化為戲劇性的人生,那種人生固然光芒四射,但對我們平常人沒有多少參考價值。」

《文化廣場》:那您覺得他最巔峰的是什麼時候?

林少華:巔峰時刻是1994、1995年的《奇鳥行狀錄》,大江健三郎本來一貫對他採取指責態度,稱村上的作品沒有社會性,沒有擔當意識,言外之意是只顧著賺錢了(笑)。但唯獨對《奇鳥行狀錄》不同,甚至還在讀賣文學獎頒獎晚會時專門朗讀了這本書的一段,並主動和村上握手。對於日本二戰期間的黑暗,日本一般採取避諱的態度,但村上在這本書裡對其進行直接批判和揭露。也是從這部開始,村上轉向描寫個人與體制之間的關聯性。

村上未必需要諾獎,但諾獎有可能需要村上

《文化廣場》:但這之後的書都再沒能超越《奇鳥行狀錄》。

林少華:無論思想力度還是藝術高度,都沒超過這部,我覺得他最得心應手的不是寫個人對體制的,他更擅長個人與自己的關係,村上自己在政治上就不夠成熟,包括香港佔中,傻瓜蛋都知道那事情有多複雜,不是簡單的雞蛋面對高牆的問題,他居然可以那樣說。

《文化廣場》:這也是他總是得不了諾貝爾文學獎的原因嗎?

林少華:即使在世界範圍內,哪個作家能有村上的影響力?米蘭昆德拉也未必,至少在中國,知道昆德拉和村上的人數就相差很大。村上未必需要諾獎,但諾貝爾文學獎有可能需要村上。要我說,這兩年的諾獎得主也太一般了。我接觸過的日本人,都覺得村上得獎是遲早的事,村上跟我交談時表示不稀罕,因為一旦得了成了公眾人物,匿名性得不到保障,以後沒有私密生活了,也別想去咖啡館了。這種想法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實際諾獎都是頒給默默地為純文學貢獻的人,並做出資助。村上完全不是這樣的。他再拿諾獎,在天理上已經不公正了,因為你小子無論是大眾聲望還是版稅,已經撈得夠多了,再給個諾獎,別人還活不活了?(大笑)當然我當他的面不會這麼說。

不過每年到諾獎時間都有好多人讓我談村上,我個人也不勝其煩了,心想這小子趕緊得了吧,我也一勞永逸。

我對「御用」一詞提出抗議

《文化廣場》:現在一提到村上就想到您,您對於這種綁定怎麼看。

林少華:我對「御用」的說法提出抗議,「御用」本來就是貶義詞,居高臨下,好像村上是皇帝我是村民(笑)。當然,這也說明大家喜歡「林家鋪子」的翻譯。其實我一共翻譯了七八十本,只有一半是村上的作品,還譯有片山恭一、川端康成的《雪國》、《伊豆舞女》等等。

《文化廣場》:為什麼會更喜歡翻譯村上的作品?

林少華:一是他的筆調適合我的口味,簡潔明快、幽默又有韻味,正是我所追求的,也是我自己寫的東西裡比較得意的。文筆上不謀而合,說得不謙虛就是翻譯起來得心應手。

二是我們本質上都是孤獨的人,不喜歡跟別人套近乎,對周圍人與事保持距離,這種孤獨感包括性格氣質比較像。翻譯不僅是文字語法的對接,還是氣質的對接,我們在這方面可以說是臭味相投也可以說是一見鍾情。別人是翻譯字面,我是翻譯紙背面的東西,一紙之隔,那可是兩個世界,自吹一下(笑)。因為相投了才能傳達出語言的精髓,觸摸到微妙心理感受。但沒有文學功底不見得表達出來,我偏巧這方面玩得熟一點。一個譯者碰上一個合適的作家,這種概率非常低,一般人認為百花齊放,但其中一定有一個最準確的。

任何翻譯都是一種自我傾訴的工具,作家是直接的,翻譯是間接的,因為你的選擇就是一種取向,我選擇村上而沒有選擇三島由紀夫,這就是一個價值認同,用一個載體承載我想表達的東西。

「這小子也沒請我喝酒」

《文化廣場》:您現在自己也開始寫作,能談談自己的寫作嗎?

林少華:翻譯再怎麼也是鸚鵡學舌,咱也來個自鳴得意。而且作為一個中國大男人,名字老是印在一個日本人名字後面,而且是用明顯相形見絀的字號,肯定不爽了(大笑)。我主要寫散文雜文,已經出四本了,散文雜文寫好寫壞,不存在門都進不了的問題,咱們也嘗試嘗試自己表達。

《文化廣場》:您見過村上本人幾次?他是怎樣的人?

林少華:2003年、2008年見過兩次,見面也是聊一聊,那小子也沒請我喝酒,村上這個人的確跟一般人不一樣,不是特別懂人情往來世故,也是比較純粹了,中國還找不到這麼純粹的作家,錢鍾書都夠古怪了,還沒有村上這麼古怪。

《文化廣場》:您翻譯家、學者、教師、作家幾個身份裡,最喜歡哪個身份?

林少華:我本來想當學者的,想寫幾部磚頭厚的專著,把周圍同學嚇嚇。後來碰到村上,村上既成全了我也耽誤了我。成全了我是使我獲得一些世俗性的成就,成為一位非常有影響的翻譯家;耽誤了我,使我沒有成為像樣的學者。在我們學校,我翻譯100部村上的小說,那也是沒有用的。學校本質上是學術,不寫學術論文不寫學術專著是沒有立足之地的,所以儘管我不喜歡,我的業餘也是要寫學術專著學術論文。所以別人翻譯村上,我雖然很遺憾,因為這打破了我翻譯村上事業的完整性,但另一方面給了我一個喘息的機會,讓我往學者本位上多靠近一些,轉向作家。

我想我最喜歡的還是教書匠,這是我的本職工作。它讓我每天都在跟二十幾歲的年輕人打交道,有二三十歲年輕人的語言感覺。(文/謝晨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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