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緣巧合,這幾天翻看畢卡索的畫冊,其中有一幅《格爾尼卡》(Guernica)。
黑、白、灰的色調,如剪貼畫般地隨意拼湊著人臉、手、腳、小孩、牛頭、馬頭,電燈泡、油燈、斷劍、小花。
有躺倒在地的身體,有斷了的手仍緊握斷劍,有振臂高呼,有歇斯底裡,有小孩死亡後的面無表情,有強悍的西班牙公牛面無表情,有馬傷痛的嘶吼,還有燈,以及燈帶來的光。
1937年4月26日,西班牙北部的格爾尼卡小鎮被德軍襲擊。
飛機狂轟濫炸,機槍掃射,肆虐了三個半小時後,小鎮成為一片廢墟,1600名居民喪生,900多人受傷。
轟炸後的一個多月,畢卡索完成了這幅長7.76米,高3.49米的巨型油畫《格爾尼卡》。
他以黑、白、灰,雜亂,碎片,恐怖,控訴著戰爭的慘無人道,並且在野蠻暴行之下,他給人民留下一絲光和希望。
《格爾尼卡》的繪畫技法,隱喻,對戰爭的控訴,使得這幅畫被賦予了反戰的靈魂。
後來的韓戰、越南戰爭、伊拉克戰爭,甚至世界各地的武裝暴動,都會有人舉著標誌性的《格爾尼卡》呼籲和平。
現在這幅畫被複製、放大,妥妥地掛在聯合國辦公室大廳,時刻提醒與會的各國官員,戰爭的恐怖和對和平的不懈追求。
但是在《格爾尼卡》問世之初,它是連西班牙的自家人也不接受它的畫風。
同胞們對畢卡索表現出強烈的不滿和憤怒。
沒有廢墟,沒有血腥,沒有轟炸機,沒有槍炮,本來寄望畢卡索的名氣擔負起的國際政治力量,變成人們毫不留情的唾棄和尖銳的批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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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德國人諷刺它為&34;
批評與討論一直喋喋不休,直到1938年的9月,當《格爾尼卡》出現在倫敦白教堂美術館的展廳,冷靜的人們才逐漸意識到,畢卡索超現實主義表現手法的深遠和強大的力量。
相對於一眼就打動人的畫作,《格爾尼卡》與眾不同地擔負著更重要的使命:標誌性。
不是因為某一場戰爭,某一次死亡,某一次的流離失所,《格爾尼卡》在講述一切,一切人們熱愛的、美好的事物,都會因戰爭而痛苦、毀滅。
從此,反戰的靈魂從《格爾尼卡》中被挖掘出來。
它是一股源泉,它的概括性與廣泛性開始播灑給了全人類。
人工智慧繪畫在2018年10月有一個重大的事件。
佳士得拍賣行把一幅由人工智慧完成的肖像畫《愛德蒙·貝拉米的肖像》,拍出了43.25萬美元(約300萬人民幣)。
作者是來自巴黎的Obvious團隊,由三個25歲年輕人組成。
他們編制出一套算法,讓計算機先讀取15000幅從14世紀到20世紀的經典肖像畫,然後按照設定的算法由電腦完成一系列的作品。
一共選出了11幅參與拍賣,其中的這一幅成交價最高。
畫上的籤名就是該畫的算法公式。
人工智慧是一門以計算機科學為基礎的學科,是一套可以通過預期算法,擁有類似人類思維,對事物、事情作出反應的機器系統。
很多時候我們把機器自動化與人工智慧混淆。
機器自動化是單一重複性的工作機器。
人工智慧也不是長得像人類,有頭有四肢有軀幹,能行走活動能說話的機器,它的核心是根據不同的情況可以做出判斷,包括語言、圖像的識別,然後通過算法作出語言反應或者動作反應。
算法是人工智慧的核心,只有算出結果,它才會作出反應。
但是怎麼算是需要人預先輸入公式的。
可以說,人工智慧是既有腦,又沒腦。
圍棋的棋盤上有橫、豎19根線,形成了361個交叉點,每個點要麼下黑子,要麼下白子,要麼空著,這樣就有了3的361次方的下法,也就是圍棋一共有10的172次方的下子變化。
2016年ALPHAGO戰勝李世石的時候,計算機後臺同時用了1200個CPU,170個GPU工作,據說消耗的電費就達3000美元一小時。
ALPHAGO下的每一步棋,計算機就按算法從頭到尾算一遍,找出概率最優的步法再著子,直到最後它獲得了勝利。
這裡面有2個關鍵的工作,一個是給計算機輸入算法,告訴它按照怎麼樣的運算邏輯,才能找出最優的方法。
這個和從15000幅肖像畫中找出已經定義好了的美,經典,傳神,印象,感情傳達是一個道理。
第二個是運行速度足夠快,容量足夠大,以支撐如此複雜的運算在規定的時間內得出結果。
從這裡就可以看出,人類一直詬病人工智慧沒有創新能力就在於此,人工智慧必須人類先告訴它算法,不然,它就是一堆機器。
舉個最常用的例子,我們常用的&34;功能,它就是按照算法算出來的。
比如,提取當下時間值的秒變量X,然後代入設定好的函數Y=2X+1,這就是下一次要播放的第幾首歌的原理。
看似隨機,實際是你看不到的算法。
但是只要有算法,那就不能算創新,我們只能講是新的排列組合方式。
當然,我們不排除這樣的方式也可以出來美妙的繪畫,但是這就又涉及另外一個算法了,怎麼在浩如煙海的結果中進行審美。
人工智慧還有一種致命傷,就是它的概率論宿命。
圍棋的變化,就算10的172次方這麼多,它也總是有限的,而人的情緒變化是不可捉摸的,腦袋的靈光乍現是全無算法可言。
畢卡索在設計《格爾尼卡》的前面幾次草稿中,是沒有燈泡和小花的。
至於他是在什麼時候加進去的,情緒上受到過什麼樣的波動,我們無從得知,這更是無法歸納總結給算法的。
《格爾尼卡》的創作過程
假設畫裡沒有燈泡和小花,也會是一幅驚世駭俗、意味深長的作品。
假設把小花畫得更真切,而不是又小又虛無,會不會更突出希望的火花?
又或者,在通篇的黑白灰中,只留給小花一丁點彩色,那又會是怎麼樣呢?
怎麼樣都說得通,可是在1937年的那個當下,畢卡索只想這樣子,這樣子就足夠了。
而計算機無法做出判斷。
或者應該這麼說,計算機面對斷壁殘垣,支離破碎,家破人亡,它依然只是靜靜地等待指令去運算的一堆機器而已。
提起畢卡索,很多人就會笑稱&34;的畫作嘛,所以看不懂。
對於畢卡索為情人瑪麗創作的肖像畫《夢》,2017年在紐約拍出1.55億美金的天價,大部分的人只能自嘲說,沒錢事小,但是真沒有這樣的審美細胞。
我國的大畫家徐悲鴻,他在1918~1927年在歐洲學畫。
那時歐洲的立體主義、印象派在畢卡索、塞尚、梵谷、高更的推波助瀾下已經非常成熟。
標誌畢卡索擺脫寫實畫風的《亞威農少女》是在1907年完成的。
此刻學習歐洲繪畫技術的徐悲鴻本應該順應潮流才是,但他直言不諱自己更欣賞寫實派,不懂畢卡索,甚至討厭畢卡索,不喜歡印象派。
從普通老百姓到蜚聲國際的大畫家,尚且對繪畫的評價存在這麼大的差異了,那又怎麼把複雜的人類感情寫成算法輸入計算機呢?
畢卡索說過:&34;
人工智慧,可以做的就恰恰是前半部分吧,而成為戰鬥的武器,需要畢卡索的手,需要憤怒的,複雜的感情。
這正是《格爾尼卡》的偉大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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