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長與〈山海經〉》是魯迅先生的一篇回憶性敘事散文,文章主角是他的保姆「長媽媽」。但魯迅少年時一度很討厭她,不叫她「長媽媽」,而是直呼「阿長」。
即便作為保姆,按道理說也算長輩,但當時的魯迅卻「不大佩服她」。因為阿長有許多壞毛病、壞習慣:
喜歡「切切察察」,說長道短、打小報告;
夜間的伸開手腳,佔領全床,擠得魯迅睡不好;
規矩太多,元旦日強迫魯迅對她說吉利話,硬塞給魯迅福橘;
老愛講許多煩瑣的道理,讓魯迅後來想起都覺得無聊至極;
謀殺了魯迅的寵物隱鼠……
總之,阿長既粗俗又碎嘴還有許多講究規矩,用我們今天的話說就是一個油膩的中年婦女。別說年少的魯迅不喜歡,作為讀者的我們讀到這樣一種女性形象恐怕多半也是沒啥好感的。
真香總是來得太快,就是這樣一位油膩的中年婦女,卻也很容易讓魯迅心生敬意。
阿長興致勃勃地講完一段長毛的故事後,魯迅「覺得這些事和我毫不相干」,所以「似乎倒並不怕」,阿長不服輸,開始了下面的講述,說長毛連小孩和好看的姑娘也要擄去。
當時魯迅就接了一句:「那麼,你是不要緊的。」這句話帶有魯迅「狡猾」的嘲諷和之前對阿長產生的種種怨氣,言外之意是說阿長又沒用又不好看。但同時又可看出當時魯迅對阿長的講的故事是很認真的。
阿長好像聽出了「我」的話外之音,馬上嚴肅地說:「那裡的話?!」「我們就沒有用麼?我們也要被擄去。城外有兵來攻的時候,長毛就叫我們脫下褲子,一排一排地站在城牆上,外面的大炮就放不出來;再要放,就炸了!」
這段話本來有些少兒不宜,是阿長沒有準備講的。但是聽到小少爺質疑自己無用,就急了,可見阿長是有非常強的自尊心的。
當然阿長的記憶力也好,不知是從哪裡聽來的,故事說得是繪聲繪色。而到了這裡講故事的人和聽故事的人都不覺得故事與自己無關了,都把故事當成真事了。
阿長認為自己真有「神力」,少年魯迅也改變了「一向只以為她滿肚子是麻煩的禮節罷了」的看法,真的相信阿長有「神力」並對之產生了「特別的敬意」。
《山海經》是怎樣的一部書呢?
在少年魯迅看來,這部書的特別之處在於它是「繪圖的」,而這些圖不是一般的實物圖,而是「……人面的獸;九頭的蛇;一腳的牛;袋子似的帝江;沒有頭而『以乳為目,以臍為口』,還要『執幹戚而舞』的刑天」。總而言之,這是一部激發兒童想像力、引發兒童興趣的圖畫書。
但是受許多條件限制,當時的魯迅沒有辦法得到,心中無限「渴慕」卻沒有什麼人能夠幫助他,只能「念念不忘」、整日嘮叨。阿長來問,於是「也就都對她說了」。
一個沒什麼文化連書名都說成「三哼經」的阿長還是把這件事記在了心上。多天之後,她告假回來,穿了一件新的藍布衫,可見阿長還是體面的,對生活很用心。
當然更重要的是買了一包新書,即「三哼經」。
「別人不肯做,或不能做的事」,竟由一個似乎最不可能的人做成了,「我」的反應是無以言表:「似乎遇著了一個霹靂,全體都震悚起來。」(全體:全身。)
一個沒什麼文化、連書名都說不利索的中年獨身婦女,要買到書很不容易,一定是問過很多人,找過許多人幫忙,多走點兒路,反正阿長真的做到了。
總之,一個積極、主動、自信的女人是無所不能的。她一定會想方設法辦成。不僅僅是有對小少爺的愛,更是對自己的工作有很高的要求,因此受到東家的好評與尊敬。
因為買《山海經》這件事,「這又使我發生新的敬意了……她確有偉大的神力。」
這裡的「新」和「確」是針對上一件事而強調的,上次阿長的故事講完後,阿長「偉大的神力」和「我」對阿長「空前的」「特別的」敬意並沒有維持多久,也沒有抵過因謀害隱鼠而生的怨恨。
而這一次,那些怨恨「從此完全消滅了」,對阿長的感情只有尊敬與愛戴。
阿長買的這部刻印粗拙的書,是魯迅「最初得到,最為心愛的寶書。」給了魯迅最早的文學啟蒙,培養了他的藏書興趣。
阿長只是舊社會中一個普通的女工,她卑微,矮小,守寡多年,連名字「長」都是替了別人的位置「承繼」過來的。她也沒有文化,甚至還有許多小毛病、素質不高,但她的生活態度卻是很積極主動的。
她也是堅韌的女人的代表,即使命運多舛,也要活得有自信、有尊嚴,認真對待工作與生活。
她也有滿腹柔情,對「哥兒」有一種很特別的愛。——希望「哥兒」平安、順利,而且想方設法地滿足孩子的願望。
許多人經常習慣用自己的方式去愛別人,阿長當然是如此的,不然,何以拿冰涼的「福橘」給魯迅吃?但她也懂得用讓對方開心的方式去表達愛,所以克服重重困難買到《山海經》。
這個油膩的中年婦女,由此招人喜愛甚至深愛。
所以,魯迅在《阿長與<山海經>》的最後是這樣說的:「仁厚黑暗的地母呵,願在你懷裡永安她的魂靈!」在這裡,魯迅也同樣是用長媽媽的喜歡的方式祝福著她。
魯迅當然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但是像長媽媽那樣的勞動婦女是非常迷信的,而且也追求所謂「死後安息」。
而魯迅用這樣一種充滿「迷信」色彩的祈禱句式結尾,正是「因為懂得,所以慈悲」的最好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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