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沫若先生評價他「寫鬼寫妖高人一等,刺貪刺虐入骨三分」,老舍先生也評價「鬼狐有性格,笑罵成文章。」
沒錯,他就是蒲松齡,一個與鬼狐為友的聊齋先生。
說起蒲松齡相必大家並不陌生,他的著作《聊齋志異》被翻拍了多個版本,其中《畫皮》、《倩女幽魂》、《花姑》、《陸判》等等更是成了電影中的經典之作。如果仔細想一想,我們似乎對蒲松齡了解的其實並不多,只從畫像上知道他是一個含目捻須的小老頭,下面咱們仔細了解一下蒲松齡這個熟悉的陌生人。
蒲松齡出生於明末清初之際,蒲松齡的父親蒲槃窮困潦倒、半生落魄,不成想晚年得子,而且一連五子,蒲松齡排行老四。因為蒲松齡的祖父和父親都未考中秀才,到蒲松齡出生時家道已然衰落。可見考秀才相對於今天的公務員考試也是只難不易,而且,秀才在古代有一定的社會地位,是民與官溝通維繫的一個紐帶。
在蒲松齡十六歲的時候,也就是順治年間,民間訛傳皇帝要選民女充後宮,鬧的人心惶惶,紛紛嫁女。這時候蒲槃的一位老友,也是一個老秀才劉季調便把女兒藏到蒲家避禍,不成想,時日一長, 外人都把這對少年少女當做恩愛夫妻。風聞傳到劉家,劉季調不以為然,他更看重蒲家的書香門風,反而順水推舟,默許了兩人的婚事。此後又過兩年,蒲松齡明媒正娶了劉氏。
到蒲松齡十九歲時,他參加了第一次考試,誰也想不到蒲松齡是以縣試、府試、道試三個第一名考中秀才,蒲松齡的成績相當於在全市考生中考第一,的確非常厲害!當時的主考官,也是大詩人施閏章評價蒲松齡的文章「空中聞異香,下筆如有神。」「觀書如月,運筆如風。」可見,這對年少的蒲松齡來說多麼榮耀,難免少年得意,一時風光無兩。
然而,蒲松齡並不知道,他的功名之路就到此戛然而止,一連幾年,無論蒲松齡如何努力,考功之路仍然寸步難進。由於長期備考,又靠家裡接濟,為了不與兄弟們造成家產紛爭,不得已,蒲松齡帶著家眷從大家庭裡搬離出來。
就這樣又過了幾年,到蒲松齡三十歲時,功名之路仍是毫無進益,而生活越加窘迫。蒲松齡為了養家餬口,應朋友也是知縣孫惠之邀,離開山東到江蘇寶應縣去做幕賓。雖然才短短一年,卻讓蒲松齡看清了社會現狀,體察民生疾苦,收集了很多民間的怪異故事。正因為有了這一年的幕賓生活,開啟了蒲松齡《聊齋志異》創作的開端。
這期間,蒲松齡還認識一位名叫顧青霞的歌妓,擅吟誦,蒲松齡很欣賞她的嗓音,說她「曼聲發嬌吟,入耳沁心脾。」可惜,沒過多久,顧青霞便香消玉殞了。蒲松齡寫有悼詩:「吟音彷佛耳中存,無復笙歌望墓門。燕子樓中遺剩粉,牡丹亭下吊香魂。」可謂情真意切。在《聊齋志異》中有個短篇(連鎖)和蒲松齡的這段經歷極有淵源。現摘錄在下:
在一天夜裡,有位叫楊於畏的書生忽然聽到牆外有人吟誦:「玄夜悽風卻倒吹,流螢惹草復沾幃。」聲音悽慘婉轉,仿佛女子哀痛。他心中起疑,走到牆外一看,並沒有人,第二天一看也是如此。他心中斷定必是女鬼,可不僅沒有懼意,而且心生憐惜。又是一天夜裡,等女鬼吟誦完畢,楊於畏接道:「幽情苦緒何人見?翠袖單寒月上時。」不一會從荒草中走出一位俏生生的姑娘,姑娘自我介紹:我叫連鎖,隴西人。而楊於畏早已看呆了。夜裡兩人相談甚歡,直到天將放亮,連鎖才離去。
一連多日連鎖夜來朝去,每晚陪楊於畏彈琴、下棋、吟詩。直到某天夜裡,連鎖向楊於畏求救,說有個鬼差役要把她捉去做小妾,楊於畏聽完大怒,誓要與鬼差役拼命。當天夜裡,果然來了個兇橫的差役砸門,楊於畏上去與那鬼差拼命的,可竟不能力持。恰在這時,有個楊於畏的好朋友王生打獵從這裡經過,一箭射死鬼差役。連鎖為表謝意,把父親的佩刀贈予王生。
忽有一天,連鎖告訴楊於畏,我已有了生機,只要楊於畏獻出幾滴精血,自己就能復生。楊於畏立刻拿刀割開手臂,把血滴入連鎖的眉心。臨走時,連鎖告訴楊於畏一百天後掘墳救她。果然,一百天後,楊於畏挖開墳墓,連鎖的面目像活人一樣,只是氣如遊絲。楊於畏將其帶回家將養多日,連鎖才終於恢復神智,對楊於畏說:這二十多年真像一場大夢!
從江南回歸不久,蒲松齡著手準備鄉試。可是這一次仍未考中。由於扶養子嗣,生活負擔的不斷加重,蒲松齡便到當地鄉紳畢際有家當家教,在畢家一待就是四十餘年的家教生涯。
在古代有很多屢試不第的秀才都會選擇教書做自己的終身事業。那考不上秀才的是不是也能教書呢?不是的。除了要有秀才的資格,還要有真才實學,最要緊還要看東家用不用你。
在這四十年中,除了教書,有二十年時間蒲松齡在撰寫《聊齋志異》,剩下的時間,蒲松齡不斷參加鄉試。直到蒲松齡五十一歲的時候,他終於感到仕途無望,也在夫人劉氏的勸說下,放棄考公。
蒲松齡的孤獨、無助、仿徨,在他不惑之年寫在《聊齋志異》的自序中便已顯露:
嗟乎!驚霜寒雀,抱樹無溫;吊月秋蟲,偎闌自熱。知我者,其在青林黑塞間乎!
這是何等的悽涼!大概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也許只有這樣,使他的精神在鬼狐花妖之中得以釋放和解脫。
到達天命之年的蒲松齡,仿佛人生一下子開闊起來,他不僅撰寫《聊齋志異》,還寫了很多民間讀物,諸如:《日用俗字》、《農桑經》、《歷字文》等等。這些讀物對農民來說淺顯易懂,方便傳閱和擴散,極大提升了農民的認知水平。
蒲松齡在畢家直教到七十一歲,已到從心所欲,不逾矩之年的蒲松齡。在考場上掙扎了四十年,終於熬到一項殊榮,就是「援例出貢」也就是「歲貢」。什麼意思呢?就是秀才中成績優秀者,如果到七十歲還沒考取功名,朝廷就會將那些屢試不第的秀才,破格提拔為貢生,這應該總算是對晚年蒲松齡的一點心裡安慰。
蒲松齡總結自己一生時寫了一首七言古詩:「憶昔狂歌共夕晨,相期矯首躍龍津。誰知一事無成就,共作白頭會上人。」在蒲松齡的畫像上還有他自己的題詞:「爾貌則寢,爾軀則修。行年七十有四,此兩萬五千餘日。所成何事,而忽已白頭?奕世對爾孫子,亦孔之羞。」 也許正是因為蒲松齡為功名奮鬥了大半輩子,可到頭來一場空。不知是該恨自己,還是該恨功名。
又過了兩年,蒲松齡在面壁居溘然長逝,終年七十六歲。
畫像上的蒲松齡慈祥、安和,手捻須髯,目視遠方,誰又能說他沒有真正放下呢?只是人生總有些遺憾,我想,當蒲松齡在與世長辭的那一刻,手撫長卷,他應該是釋然的。一部《聊齋志異》足以證明他的優秀,他的才華也將在後世大放異彩!
雖然蒲松齡在考公路上是失敗者,但他把他的精神世界永遠留在了《聊齋志異》,留給後世去咀嚼和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