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安古鎮
大概每個讀過《邊城》的人,都想過有機會一定要到「邊城」走一走、看一看,但是,「邊城」到底在什麼地方呢?據筆者考證,」邊城「既不在鳳凰古城,也不在花垣茶洞,而在秀山縣的洪安古鎮。
十幾二十年前,網絡還不像今天這般普及,信息的交流也遠不如今天這般便捷。
當時,鳳凰古城在全國範圍內已頗具名氣,因其建築風格合於《邊城》的描繪,且在湘西境內,又是作者沈從文的故鄉和安眠地,所以很多人便想當然地以為鳳凰古城就是先生筆下的「邊城」。
當然,這一說法並不難於駁倒。
由四川過湖南去,靠東有一條官路。這官路將近湘西邊境到了一個地方名為「茶峒」的小山城時……
1、小說開介紹地很清楚,「邊城」(茶峒)位於川湘邊境(1997年重慶直轄,故現為渝湘邊境,後文不再贅述),而鳳凰古城與川東並不接壤,即便整個鳳凰縣,和川東之間也隔著松桃縣或花垣縣。
茶峒地方憑水依山築城……那條河水便是歷史上知名的酉水,新名字叫做白河。
2、「邊城」(茶峒)在酉水邊上,而鳳凰古城在沱江邊上。
二老出白河下辰州(沅陵)走了六百裡。
「鳳灘茨灘不為兇……爺爺,你的船也能下鳳灘茨灘青浪灘嗎?」
小河(沱江)水流環繞鎮北城下駛,到一百七十裡後方匯入辰河(沅江),直抵洞庭。
3、酉水從「邊城」(茶峒)流經六百裡注入沅江,且中間經過鳳灘,而沱江從鳳凰古城只流經一百七十裡注入沅江,中間不經過鳳灘。
所以,鳳凰古城絕不是「邊城」。
今天,當我們在網絡上搜索「邊城茶峒」時,搜尋引擎給出的結果是湖南花垣縣邊城鎮(原名茶洞鎮,2005年7月改為邊城鎮)。
這一說法亦不難於論證。
我們先從湖南邊境的茶峒到貴州邊境的松桃,又到四川邊境的秀山,一共走了六天。六天之內,我們走過三個省份的接壤處……
這段文字節選自《從文自傳·一個大王》,由此可知,「邊城」(茶峒)不僅位於川湘邊境,更位於川湘黔三省接壤處。
打開地圖,定位三個省份的接壤處:
川湘黔三省接壤處
虛線內屬於貴州松桃縣;縱向幹流是酉水支流(《邊城》中的白河,今清水江),酉水左側是今重慶秀山縣,右側是湖南花垣縣。
看圖可知,三省交界地帶成建制規模的地方只有兩個:酉水西岸的秀山縣洪安鎮、東岸的花垣縣邊城鎮。
另外,這段引文也點明了「邊城」(茶峒)位於湖南境內。
屬於湖南境內的,茶峒算是最後一個水碼頭。
《邊城》第二章也點明了這一點。
所以,地處三省的接壤處,且位於湖南境內,似乎只有花垣的邊城鎮了。
(地圖上,邊城鎮上方還有一處注名「茶洞」的建築標誌,雖然與「茶峒」不盡相同,也算一個有力證據。)
至此,「花垣縣邊城鎮就是沈先生筆下的『邊城』」似乎已成定論,然讀者一旦參看地圖對比正文描述,就會發現許多矛盾之處。
由四川過湖南去,靠東有一條官路。這官路將近湘西邊境到了一個地方名為「茶峒」的小山城時……
「將近湘西邊境」,如果筆者沒有理解錯,意思是還沒有進入湘西境內,所以「邊城」(茶峒)應尚在川東地域,此其一;
這官路將近湘西邊境到了一個地方名為「茶峒」的小山城時,有一小溪……
落日向上遊翠翠家中那一方落去。
由此可知,小溪(即碧溪)也位於川東境內,且自西向東流,然邊城鎮西面是自南向北流的酉水,不可能存在一條自西向東流的小溪,此其二;
小溪流下去,繞山岨流,約三裡便匯入茶峒大河。人若過溪越小山走去,則只一裡路就到了茶峒城邊。溪流如弓背,山路如弓弦,故遠近有了小小差異。
邊城鎮西面沒有小溪,自然也不可能存在這種地形,此其三。
當然,小說畢竟是虛構的藝術,反駁者當然可以說關於「邊城」(茶峒)地形的描述可能是出於作者的虛構,當不得真。
但最最巧合的地方在於,以上三條邊城鎮不符合,與之隔水相望的洪安古鎮卻全都符合!
高德地圖裡面的洪安鎮
衛星地圖下的洪安古鎮
可以看到,一條小溪自西向東,繞著九龍山山岨(繞山岨流,溪流如弓背),流至洪安古鎮,河道明顯變寬(匯入茶峒大河,即洪安河);南面,渡過小溪,一條山路直達(山路如弓弦)洪安古鎮。
至此,筆者基本確定洪安古鎮就是沈從文筆下的「邊城」。
接著,筆者又將洪安古鎮的地圖與沈從文手繪的「茶峒城勢」圖進行了比對:
沈從文手繪的「茶峒城勢」圖
兩者的地形基本相合,但也有兩個問題:一是衛星地圖上,從洪安古鎮到小溪渡口(最左側,山路與小溪交匯處),距離大約是兩公裡,也就是四裡路,而文中說的是一裡路;二是沈從文手繪的「茶峒城勢」圖與衛星地圖的上下、左右顛倒了。
關於第一個問題,筆者在新題記中找到了答案:
民十隨部隊入川,由茶峒過路……約四裡始過渡……
也就是說,從茶峒城到碧溪岨渡口本來就應該是四裡路,但作者寫入《邊城》時,將這個距離改為了一裡路;
第二個問題著實困擾了筆者一段時間,直到有一天筆者突然想到「江左」這個詞,才記起古人習慣坐北朝南,所畫的地圖與我們今天在地理課上學習的「上北下南、左西右東」的坐標正好相反。
筆者在《翠翠的年齡》一文中也提到過,民國是一個新舊交替的大變革時代,所以,沈從文手繪的「茶峒城勢」圖極有可能遵循的是坐北朝南的舊習。
翠翠在塔下玩得極高興……到了溪邊方見祖父神氣十分沮喪……對溪有扛貨物過渡的,便不說什麼,沉默的把把船拉過溪南……
這段文字節選自《邊城》第十九章,由此可知,翠翠家在小溪北岸。
《邊城》中的小溪自西向東流,翠翠家在小溪北岸;而沈從文手繪的「茶峒城勢」圖中,溪水從右往左流,翠翠家在小溪下方。這無疑證明沈從文手繪「茶峒城勢」圖時是持坐北朝南的視角。
至此,洪安古鎮不僅在地理位置和地形上合於《邊城》的描述,也合於作者手繪的「茶峒城勢」圖。
所以,如果沈從文筆下的「邊城」有一個確切的地理位置,那就在秀山縣洪安古鎮。
PS:雖然「邊城」的地理位置在秀山縣的洪安古鎮,但從《邊城·新題記》、《從文自傳·一個大王》可知,沈從文在「邊城」(茶峒)僅停留了兩天,不可能如此了解「邊城」(茶峒)的一切,其取材必然不限於洪安古鎮一地。
據《從文自傳》,其取材應包括鳳凰古城、沅陵、東鄉榆樹灣、懷化、芷江、常德、桃源、保靖、龍潭(酉陽)等地。
至於作者為什麼將洪安古鎮化名茶峒,劃歸湖南境內?筆者的猜想是:沈從文畢竟是一個湘西人,「邊城」又是作者理想中的家園,所以可能是出於個人情感,也為了照顧家鄉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