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錄片《文學的故鄉》正在央視播出。其中的《賈平凹》一集講述了這樣一個細節:賈平凹以他的同班同學劉高興(本名劉書徵)作為小說《劉高興》的主人公,講述這個商洛農民一心想當省城西安市民,卻又不得不拉著板車走巷串戶叫賣蜂窩煤,過著最底層的生活。小說讓劉高興走紅後,他不再騎三輪車拉煤球,而是在老家棣花鎮古街開了一家書房,成了文化商人,還創作出版了《我與平凹》的紀實小說,過上了比較富裕的老年生活。
7月23日晚,劉高興在接受北青-北京頭條記者採訪時笑說,「我和賈平凹的關係,就是魯迅與他筆下的閏土。只是閏土到晚年沒有事業,也沒有成就。而老賈給我弄了這個平臺後,我就在上面蹦彈。他寫西安城裡的劉高興,那我就寫棣花鎮農村的賈平凹,講述我與他的童年趣事。到目前,我靠這本書賺了12萬塊錢,終於從一個體力勞動者變為了腦力勞動者。」
賈平凹(左)與劉高興
《劉高興》故事有虛構 性格很貼合
北青報:2007年賈平凹創作出版的小說《劉高興》,以您為原型,隨之又被拍成電影。您一下子成了社會熱點人物。現在回頭看,您覺得這本小說裡塑造的劉高興和現實當中的您是否一樣?
劉高興:賈平凹以我為原型的這部小說,確實把我寫火了。我成了棣花老家小有名氣的人物。雖然這裡面有好多故事情節是虛構的,但是對我脾氣性格、為人處世方面的刻畫還是相當實際的。
那是1994年,我已是四個娃娃的父親。為了供他們讀書,養活這個家庭,我離開商洛老家,到省城西安討生活。最開始拉人力架子車,在城中村裡走巷串戶叫賣蜂窩煤。平均一天拉一車蜂窩煤,一車有500個,總共700多斤左右。早上出門,到了下午賣得剩下小半車,我就躺在人家門口屋簷下睡覺。有買蜂窩煤的,就會把我叫醒;沒有買的,我就一覺睡到夕陽西下,這才拖著車子回到家裡。
當時我住的是煤場門市部免費提供的一間石棉瓦搭的十平米左右的小棚屋。很多時候,我自己燒煤做飯。這樣省吃儉用,我一個月能存300元錢,比打小工受人家管教要自由的多。但也很辛苦的,衣服脊背處,兩道長長地黑色的勒痕。肩膀部位,也因時常託著木板給客戶家裡送蜂窩煤而一團黑。
就這樣起早貪黑地幹了七八年後,我將架子車換成了可以騎的三輪車,效率比以前高了很多,也沒那麼累了。這時煤價、人工運費也開始上漲,我的收入也隨之增加,一年能賺7000多元。但是這點錢對於一大家子的開銷來說,仍是杯水車薪。老賈在小說裡說,劉高興一心想當個城裡人,要過那種體面生活,時不時會去吃一碗20元錢的羊肉泡饃。但是現實情況是,我根本吃不起的,至多在大街上買個蔥花餅,所以這一點是比較虛誇的。
我在西安的時候,也很少與老賈見面的。他是個大忙人,整天忙寫作、忙採風,不敢隨便去打攪他的。況且我又穿得破衣爛衫的,一個草根農民,和省城大作家身份、社會地位差別還是很大的,我有自知之明的。
只是有一次有一事需要老賈幫忙,我就去找了他。當時他母親做了薺菜餃子招待我,我的碗裡的餃子還未吃完,老賈卻已將茶几上放著的那碗餃子扣到我碗裡。他說我飯量大,怕我吃不飽,讓我多吃點,搞得我不好意思。就這樣,那頓飯我總共吃了40個餃子。也是這一次,老賈跟我聊了好久時間,了解到我在西安拉蜂窩煤的生存狀態,為他日後創作小說《劉高興》收集到了創作素材。
《我與平凹》至今賣出去4000本賺了12萬塊錢
北青報:《劉高興》一書出版後,給您以後的人生帶來了哪些改變?
劉高興:這書捧紅了我,也讓我對自己有了更高的要求,我要當一名有知識有文化的農民。於是我選擇了充電,去上夜大,到西安文理學院讀書,成了年齡最大的農民學員。後來老賈的《秦腔》斬獲茅盾文學獎,棣花鎮老家修建起了《秦腔》裡的清風古街,並搞成了文化旅遊景區。就這樣我看到了發展機遇,選擇了回鄉創業。
既然老賈可以寫在西安城裡賣苦力的我,那我也可以寫他在棣華農村的那些童年往事。我1951年出生,比他大一歲,我們一個院子裡耍大,一起生活了19年。喝著同一個井的水。況且我們還同一個「媽」,因為我媽跟他媽同名同姓,都叫周小娥。小時候,我們一起追逐打鬧,都不敢互相爆粗口、喊家長的名字(笑)。
我創作的《我與平凹》紀實小說在2015年與讀者見面。這其中,我自己寫的有八九萬字,剩餘的七八萬字是報刊雜誌刊登過的賈平凹的文學創作事跡。當時有正規的出版社想找我出這本書,但是說須徵得賈平凹本人的同意,要籤個協議才行。我一聽這麼麻煩就算了,乾脆自己找印刷廠幫我做成資料,不在市面上公開發行,只在清風古街旅遊景點當作紀念品兜售,一本50元。到現在我已賣出去4000本,賺了12萬塊錢。我將這些錢除留一部分在家裡建書房之外,其餘的都給兒子在城裡買房做填補了。
賈平凹的性格就像石頭那樣堅硬,有個性,也有韌性,能克服各種艱難險阻。我和他的關係,就像魯迅和他筆下的閏土那樣,只是閏土到晚年沒有事業,也沒有成就。而老賈一手捧紅了我後,我也從一個體力勞動者變為了腦力勞動者,終於過上了比較體面的晚年生活。
賈平凹說他沒有我這樣的快活和幽默
北青報:賈平凹如何評價您創作的《我與平凹》這本書呢?您最近一次和他見面是在什麼時候?
劉高興:我的這本「書」印出來後,我給老賈也送了十本。他看了後評價很高,說,『「高興,如果三十多年前你上了大學留在西安,你絕對是比我好幾倍的作家。如果我去當兵回到農村,我現在即便也進城拾破爛,我拾不過你,也不會有你這樣的快活和幽默。」
我最近一次見到他,是在去年臘月二十九,他回棣花鎮老家給父母上墳掃墓。他和他弟弟等家人在家門口站著說話,我碰巧碰見了他。他上來就緊緊握著我的手,和我寒暄了幾句。還請我到他家吃雜麵。我看他趕著要去上墳,所以沒再打攪他。
書房每年遊客過萬 靠賣字賺了3萬多元
北青報:那除了您創作的這本書,您還靠哪些文創產品為生呢?您的書房生意怎樣?
劉高興:我將這本《我與平凹》和老賈寫的《劉高興》小說放在一起捆綁搭售,賣得很不錯的。我會給前來參觀的遊客用毛筆籤名售書,蓋上我的公章。另外我也寫書法買字,一幅字300元到500元不等。這幾年光書法字畫我就賺了3萬多元。往年每年都會有上萬遊客來我這裡遊逛,我整天忙得顧不上吃飯,給他們講述我與賈平凹的故事,也講我們棣花鎮的風土人情,直到關門歇業我才能坐下來吃飯。
今年新冠疫情鬧得遊客少了2/3,我閒得沒事,就練書法,臨摹《蘭亭序》《千字文》等等。最近一兩個月疫情好轉,遊客漸漸多了起來。我現在每天能接待100來人。
這兩天,隨著《文學的故鄉》紀錄片在央視的播出,有好多遊客說看到了鏡頭裡的我,還有的要跟我合影留念。就這樣,鏡頭裡我一個當配角的,卻在這書房裡成了主角。這還得感謝老賈,讓我又一次出名。這就是要「哥倆好」,好一輩子。
文/北青-北京頭條記者 張恩傑
編輯/弓立芳
編審: 蘇立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