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四句話是民間諺語,是古代勞動人民集思廣益的處世智慧。
當然如果一定要找出處的話,還是找得到的。
其中最重要的核心句子「慈不掌兵」,出自明朝兒童蒙學讀物《增廣賢文》。
《增廣賢文》集結了中國從古到今(明朝)的各種格言、諺語。後來經過明、清兩代文人的不斷增補,才改成現在這個模樣,稱作《增廣昔時賢文》,通稱《增廣賢文》。
也就是說,這本來就是一本收集金句的語錄,其中有「慈不掌兵,義不掌財」兩句話。這兩句話的真實作者是不可考的,就好像咱們鄉裡民間流傳的一些處世哲學金句。
在萬曆年間,文士楊素總結古代先賢修身齊家、治國理政的經驗之談,在加注《增廣賢文》時,增補為六句話:
仁不行商、義不守財;情不立威,善不居官;慈不掌兵、柔不監國。
這就很明顯地進行了職能領域的區分。前兩句說行商,中間兩句說當官,後面兩句說將相。
至於為什麼變成「慈不掌兵、情不立事,義不理財,善不為官」,很明顯是民間對楊素的這六句又進行了再加工。
對於老百姓來說,「監國」是不可企及的事情,多提無益,因此刪掉不講。而「行商」,雖然在「士農工商」中排名最末,但是在民間自發的商品交易是普遍的,雖然有大商人的為富不仁,但也有小商人的誠信為本,所以估計很多人也不愛聽,因此不提也罷。
「慈不掌兵,義不理財」是最早定型並被《增廣賢文》收錄的,自然有其民間理論基礎,在去除楊素對這一諺語的文人化處理之後(保留了老百姓認可的新增「情不立事,善不為官」),這一俗語就正式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把「立威」改成「立事」,「居官」改成「為官」,一是更貼合百姓生活,二是更加口語化。
只有流俗的,老百姓認可的才能真正成為諺語,流傳下去。
那麼這幾句話有沒有道理呢?
當然是有道理的,古人也是人,總結出來的觀點雖然有時代局限性,但是同樣有很多經驗是跨時代而存在的,特別是關於人性的觀點。
「慈不掌兵」是一句流傳甚廣的統兵古訓。《孫子兵法·地形篇》中有云:
厚而不能使,愛而不能令,亂而不能治,譬若驕子,不可用也。
對待士卒們優厚卻不能差遣,深愛他們卻不能命令,違抗軍令卻不懲處,就好像驕縱的熊孩子,是不能用來與敵人作戰的。
「慈」的特徵就是慈祥,溺愛,沒有原則地遷就、放縱部下,自然會導致軍令不行、威嚴不立,士氣不佳,談何領兵打仗?
當然這並不是提倡嚴苛對待下屬,要有仁愛之心,但是不能有慈愛之心。如果當嚴不嚴、心慈手軟、姑息遷就、失之於寬,乃至「不能使」、「不能令」、「不能治」,當然就不能掌兵。
因為孫子前面還有兩句:
視卒如嬰兒,故可以與之赴深溪;視卒如愛子,故可與之俱死。
只有將士卒看做自己的嬰兒、愛子,士卒才會和你赴湯蹈火、生死與共。
這裡的「慈」是指過度的仁慈,沒有原則的溺愛,並非俗語中簡單理解的就是要大棒立威。
「義不掌財」也很好理解,因為有個成語「仗義疏財」,你因為講義氣把自己的財都給疏了,當然是個敗家小能手,誰會真正讓你去掌管財政大權?那還不把家底賠個精光?
「情不立事」,其實和「慈不掌兵」差不多,是指性格柔弱者(情)優柔寡斷,無法在大事來臨之際分清是非,做出最符合自己利益的判斷。
至於「善不為官」就有些老百姓的油滑了,中國人自古以來就是敬官、怕官,又想當官,沒當上的時候還想黑一把。「善惡」之分是人性,實在是既簡單又複雜的區分。而「官」其實只是一種職業,雖然會在職業性質上引導人的善惡,但終歸一個人的善惡,與職業並非決定性關係。
多的是好官和壞人,這二者之間並沒有什麼必然聯繫。
特別是到了當代,這種絕對的口吻並不討人喜歡,雖然官場是個大染缸,但是這種從一部分數據就決定了整個職業特色的論斷無論是從邏輯上還是情感上來說,都是站不住腳的。
人們頂多是在確認了某人是個貪官之後,再用這句話有針對性地吐一下槽。
作為諺語,本身有一定的經驗價值。《增廣賢文》的編纂者對人性的認識以儒家荀子「性惡論」思想為前提,以冷峻的目光洞察社會人生。換句話說,它提倡的就是以防範為首要標準的社會關係,也是法家提出人性惡,必須以制度來規範的思想基礎。
比如「貧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有酒有肉多兄弟,急難何曾見一人」是對親情、友情經受不住金錢考驗的吐槽;「不信但看筵中酒,杯杯先敬有錢人」、「衙門八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說明錢可通神,金錢決定地位尊卑;「山中有直樹,世上無直人」、「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講述人性扭曲,人心叵測。
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增廣賢文》把社會諸多方面的陰暗現象高度概括,冷冰冰地陳列在讀者面前。用今天的話來說,這就是是以挖掘人性之惡來教育步入社會的小白如何防備壞人、如何自我保護的一大碗毒雞湯。
「慈不掌兵,情不立事,義不理財,善不為官」這幾句話還算是相當客氣、客觀的。
除了最後一句之外,都是就事論事,即使到了幾百年之後的今天,依舊有一定的社會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