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之間的罵戰,向來都是後人津津樂道的話題。罵戰之由來,有「文人相輕」作祟,也有理念之爭使然;有對作品的批評,也有對人品的攻擊。實際上,文人的筆戰背後,往往都藏著一些鮮為人知的故事。
張愛玲
1982年12月,張愛玲給好友寫過一封信,信中提到了她的小說《殷寶灩送花樓會》,承認裡面的主人公是以傅雷為原型,主要影射傅雷的一段婚外情。為了暗示這部小說的內容真實性,還給自己設定了一個角色,這個書中的人物就叫「愛玲」。
《殷寶灩送花樓會》的故事情節並不複雜,說的是「古怪、貧窮、神經質」且已婚的羅潛之,與還是學生的殷寶灩之間的情感往事。殷寶灩讀大學期間,一次偶然的機會聽了一堂羅潛之教授講莎士比亞的課程,兩人由此相識。
《殷寶灩送花樓會》被收入《惘然記》中
羅教授會法語和義大利語,深諳音樂史,而殷寶灩學過表演和唱歌,羅教授開始引導她學音樂史。從那以後,殷寶灩頻繁光顧羅教授家,漸漸的從談論音樂史發展到談情說愛。
羅教授愛上了這個年輕貌美的女學生,給殷寶灩寫了不少熱情洋溢的情書,他們在餐廳裡激吻,而羅教授的妻子則在臥房帶孩子。
但是,張愛玲並沒有打算讓殷寶灩真正愛上羅教授:「他那樣的神經病的人,怎麼能同他結婚呢?」
在《殷寶灩送花樓會》中,殷寶灩把自己的情感經歷傾訴給「愛玲」(即張愛玲本人),「愛玲」給出的建議是:離開上海,到內地去,趕快愛上另一個人。殷寶灩後來果然去了內地,張愛玲還給他安排了結婚和離婚的經歷。
傅雷
在這部小說中,羅潛之教授就是那個溫文爾雅、貴族紳士的傅雷,而殷寶灩,則是劉海粟前妻成家和的妹妹成家榴。張愛玲在寫給友人的信中還說,「寫得實在太壞,這篇寫傅雷。他的女朋友當真聽了我的話,到內地去,嫁了空軍,很快就離婚,我聽見了非常懊悔。」
張愛玲之所以對傅雷「開刀」,源於傅雷發表的一篇文學評論。
1944年5月,傅雷以「迅雨」為筆名,在上海《萬象》第三卷第十一期刊發了一篇文學評論《論張愛玲的小說》,雖然文中對張愛玲的寫作技巧不吝溢美之詞,尤其是《金鎖記》,傅雷認為這是張愛玲截至當時「最完滿之作,頗有《獵人日記》中某些故事的風味。至少也該列為我們文壇最美的收穫之一」。
《金鎖記》
然而,《金鎖記》也成為傅雷猛批《連環套》的「藉口」:「 沒有《金鎖記》,本文作者決不在下文把《連環套》批評得那麼嚴厲,而且根本也不會寫這篇文字」。
傅雷先說張愛玲的《琉璃瓦》沾上了輕薄味,摧殘了本應具有的藝術性,《傾城之戀》中的人物是「疲乏,厚倦,苟且,渾身小智小慧的人,擔當不了悲劇的角色」,然後以居高臨下的姿態集中火力,對準張愛玲的第一部長篇小說《連環套》:「霓喜和兩個丈夫的歷史,仿佛是一串五花八門,西洋鏡式的小故事雜湊而成的。」,「她所寫的,倒更近於歐洲中世紀的歷史,而非她這部小說裡應有的現實。」
1943年,張愛玲在上海文壇聲名鵲起,傅雷在張愛玲風頭正勁的時期拋出這篇「檄文」,讓張愛玲難以接受。次年11月,張愛玲終於在《雜誌》第14卷2期予以回擊,發表了《殷寶灩送花樓會》。
1927年,自費留法的傅雷結識了赴歐遊學的劉海粟,兩人結為摯友,因為這層關係,認識了劉海粟妻子成家和的妹妹成家榴,1939年,兩人發生婚外情。
前排右一:傅雷,後排中:朱梅馥;後排左一:成家和,右一:成家榴,前排左一:成家復
巧合的是,成家榴和張愛玲曾是同學,兩人也常有來往,由此得知了這段婚外情。根據從成家榴口中聽來的緋聞,張愛玲寫出了《殷寶灩送花樓會》,傅雷在張愛玲的筆下成了「古怪、貧窮、神經質」的羅潛之。
小說發表後,成家榴十分恐慌,匆匆嫁人息事,傅雷的夫人朱梅馥選擇了原諒,而傅雷極為尷尬地說:「《金鎖記》的作者人品竟是這樣低劣,真是錯看她了。」
有意思的是,張愛玲晚年再讀《連環套》,批評意見甚至比傅雷還激烈:「儘管自以為壞,也沒想到這樣惡劣,通篇胡扯,不禁駭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