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堪稱故事大王,據統計,整部《莊子》三十三篇,講了二百多個故事,莊子也是成語製造機,整部《莊子》給新華字典貢獻了二百多個成語,內容包羅萬象,這裡不去羅列,單講養生。
人最寶貴的是生命,這個道理古今如一。一個人再沒有錢,讓他拿性命去換,他也是不願意的。一個人的生命究竟有有多重要呢?《呂氏春秋》講,論貴賤比天子的地位還高,論輕重比天下的財富還多,論安危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來。
今吾生之為我有,而利我亦大矣。論其貴賤,爵為天子,不足以比焉;論其輕重,富有天下,不可以易之;論其安危,一曙失之,終身不復得。——《呂氏春秋·重己》
既然人的生命是如此重要,那麼如何做才能算得上是養生呢?是不是只要好吃好喝好保養就行了呢?來聽聽莊子怎麼說。
在《養生主》裡,莊子講了一個故事,文惠君從中學到了養生的道理,這個故事就是非常著名的庖丁解牛。說庖丁宰牛的技藝出神入化,已經到了牛還沒感覺到疼痛就已經被肢解了的地步。文惠君從來沒見到過這麼厲害的廚師,於是問他的刀技是怎麼練成的。庖丁答:這已經脫離了技藝的範疇了,我所愛好的是道。最開始殺牛的時候我眼中看到的是整頭牛,三年後我可以看到牛的內部結構,而現在,我殺牛全憑心領神會,刀順著牛天然的生理結構在牛骨的空隙處遊走,從來不會碰到骨頭。好的廚師一年就要換一把刀,因為他們使用割的方法,一般的廚師一個月就要換一把,因為他們使用砍的方法,而我這把刀用了十九年還好像新的一樣。文惠君感嘆:從你的話裡我領悟到了養生的道理。
庖丁解牛跟養生有什麼關係呢?我們來看那把刀。
良庖歲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數千牛矣,而刀刃若新發於硎。彼節者有間而刀刃者無厚,以無厚入有間,恢恢乎其於遊刃必有餘地矣。——《莊子·養生主》
刀好比人的身體,善於保養的人好比良庖,可以多用一些歲月,不善於保養的人好比族庖,年紀輕輕就未老先衰,但最能養生的莫過於領悟大道的。怎麼做才算是領悟大道?不為外物所累,順其自然者也。
為外物所累會如何呢?莊子又講了另外一個故事:
說顏回問孔子:我以前見過一個擺渡人,他駕船的技巧很高,我請教他駕船有什麼技巧,他回答我說善於遊泳的人學起駕船來就會很快,而善於潛水的則不學也會,請問這是什麼意思?孔子答:善於遊泳的人對水很了解,所以學習駕船就很快,而善於潛水的人則更是這樣,在他們眼中,在水裡行船跟在路上行車是一樣的,即使船翻了也沒有什麼好害怕的,所以他們駕船的時候從容自在。
孔子又說,這就好比那些賭博的人,如果用瓦塊作為賭注,他們內心從容無所畏懼,贏的機率就高,而一旦用黃金做賭注,他們就開始頭腦發昏顧此失彼,最終導致失敗。人還是那個人,他的賭博技巧並沒有什麼變化,只是由於外物的輕重在內心掀起波瀾的大小導致了不同結局而已。
不為外物所累,身心舒暢,自然能多活幾年,在莊子看來,世間最能累人的外物莫過於知識和名利。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已而為知者,殆而已矣!——《莊子·養生主》
世界上的知識是無限的,而人的生命是有限的,用有限的生命去追求無限的知識,難道不累嗎?那些領悟大道懂得養生的人從來不去做無法做到的事,從來不去勉強獲取無法獲取的知識。
達生之情者,不務生之所無以為;達命之情者,不務知之所無奈何 。——《莊子·達生》
除了知識外,名利更是身外之物,莊子拒絕了所有的高官厚祿。在莊子看來,與其說名利可以給人好處,不如說是催命符。有人聘請莊子,莊子給他講了一個故事:
說有頭牛被打扮的花枝招展,吃的是上好的草料,睡的是上好的牛棚,還有專門的僕人服侍它,但後來它被人們帶入了太廟。當它被宰殺的那一刻,想要做一個沒人照看的小牛,還可以嗎?
或聘於莊子,莊子應其使曰:「子見夫犧牛乎?衣以文繡,食以芻叔。及其牽而入於大廟,雖欲為孤犢,其可得乎!」——《莊子·列禦寇》
關於此,莊子還有一個故事:說一隻野雞生存在沼澤地裡,走十步才能吃到一口食,走一百步才能喝到一口水,但它依然不想被關在籠子裡。在籠子裡雖然吃喝不愁,但並不快樂。不快樂的日子能活得長久嗎?
澤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飲,不蘄畜乎樊中。神雖王,不善也。——《莊子·養生主》
類似的故事還有曳尾塗中的烏龜,出遊從容的儵魚。為外物所系,不僅累而且拙,順其自然反而可以達到至高的境界。
說紀渻子為周宣王馴養鬥雞,過了十天宣王問:雞馴好了嗎?答:不行,正虛浮恃氣。又過十天,宣王又問,答:還不行,聽見響聲就叫,看見影子就跳。又過十天還不行,再過十天說行了,它已經呆若木雞,別的雞看見它就跑。
望之似木雞矣,其德全矣。異雞無敢應者,反走矣。——《莊子·達生》
有個叫梓慶的木匠,他用木頭刻出來的鐻鬼斧神工,大家難以置信這是人力可以做出來的。於是問他:你有什麼技巧嗎?梓慶答:我做鐻時,必定齋戒來靜養心思。齋戒三天,不再懷有做成之後會有什麼賞賜的念頭;齋戒五天,不再懷有做成之後會有讚賞批評的念頭;齋戒七天,達到忘我的境界。然後去山林,找到與鐻形態最相近的木頭,然後再開始加工。我做的鐻完全出於木頭的天然形態,我做鐻的過程也沒有夾雜任何一絲絲個人私利,恐怕這就是我做出來的鐻疑為鬼神之物的原因吧。
無論是呆若木雞還是梓慶為鐻,他們都達到了不為外物所擾,順其自然的境界。養生也是如此,安於時運順應自然,哀樂之情不入於心,自然就能得到解脫。
安時而處順,哀樂不能入也,古者謂是帝之縣解。——《莊子·養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