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致來說,藝術的故事就是兩大獨立藝術家群體的故事,他們有著截然不同的觀點。這個世界上有東方藝術家群體和歐洲藝術家群體,東方藝術就像一個複雜的運河系統,河道彼此平行,但偶爾交叉;西方藝術則像一條大河,只有一條幹流,不斷地有新的支流匯入其中,而這些支流又不斷地改變這條大河的特質。因此,對東方藝術的研究,會使歷史學家置身於不同的旅程中;而對歐洲藝術的研究,卻像是面對一個穩定進化的有機體。中國繪畫中瀰漫著一種定局的氣息,而歐洲繪畫卻常常讓人覺得這是從一套更早的概念演變而來,而且還埋下了萌發其後概念的種子。
當然,這兩個群體並未覆蓋人類藝術活動的所有領域。無論處在地球上哪個地區,歷史上哪個時代以及文明發展的哪個階段,人類總是可以發展出一種視覺語言。就拿黑人藝術、墨西哥藝術及秘魯藝術來說,它們屬於同一種視覺語言的不同分支,就本章的主旨而言,可以將它們排除在外。亞洲與歐洲的藝術構成了世界藝術的主體部分,也是最輝煌燦爛的部分。要描述東西兩大體系在表達方式上的不同並不容易,但是如果把任意兩件東方和歐洲的藝術作品放在一起,你一眼就能看出二者間的巨大差異。
一幅出自中國宋元時期畫家之手的人物畫或山水畫,一幅委拉斯凱茲創作的肖像畫或者康斯特布爾創作的風景畫,仿佛是兩種不同的力量在不同方向上創造的。拿一件印度神廟裡的石雕與一件義大利雕塑家多納泰羅的作品進行對比,或者拿一幅波斯細密畫與14世紀晚期《聖經》中的一頁來做個比較,也會得到同樣的感受。要想界定這些力量,同時揭示它們的作用方向,就需對東西方人的心理狀態、宗教信仰以及社會結構進行全面比較,但這超出了本文的討論範疇,而指出東西方典型的藝術作品之間一些明顯的差異更有意義。
兩大藝術之間偶爾也會發生一些聯繫,其中最明顯的例子就是拜佔庭藝術家曾經有一段時期做到了兼收並蓄,但最終義大利的拜佔庭藝術西方化,而俄羅斯的拜佔庭藝術要麼東方化,要麼變得乏善可陳。不過此類聯繫極其罕見。從絕大部分有記載的歷史上看,東西兩大藝術流派一直沒有發生聯繫。
對比一下典型的中國山水畫和典型的歐洲風景畫,馬上就會發現,歐洲藝術家通常喜歡描繪從某個特定角度觀察到的風景,比如一年中某個特定季節特定天氣下的某一片鄉村風景,而中國畫家則更傾向於表現某種情緒下的景色。前者是對特定場景的個人化記錄,後者是對人與自然溝通的形式化表達。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東方畫家對自然的觀察就不如西方畫家那麼細緻。歐洲畫家滿足於將特定的風景轉換成畫作,而東方畫家則是把一整片風景吸收到自己的體系中,然後再通過筆法釋放出來。
由此導致的結果就是,東方藝術不像西方藝術那樣注重視覺經驗的本質。透視法則的發現對佛羅倫斯藝術的發展有著裡程碑式的意義,但是在大部分東方藝術世界,這一法則基本上是缺失的。在試圖表現一個物體在另一個物體的後面時,波斯細密畫家不是讓遠處的物體顯得更小,而是會把它放在畫面中更靠上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