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就是生活,歡迎來到由封面新聞、成都廣播電視臺聽堂FM與《草堂》詩刊聯合推出的「草堂讀詩」,我是讀詩人涓子。今天我們來分享楊煉的詩《謁草堂》,以及詩歌背後的故事。
楊煉,中國當代朦朧詩人的代表人物之一。楊煉1955年出生於瑞士伯爾尼,6歲時隨外交官父母回到北京。高中畢業後,楊煉到北京昌平縣插隊,之後開始詩歌創作,並成為《今天》雜誌的主要作者之一。1988年起,楊煉開始了他世界性的寫作生涯,20多年間,足跡遍及歐、美、澳洲各個角落。近年來,楊煉不停地參加世界文學藝術及學術活動,被稱為當代中國最有代表性的聲音之一,他曾多次被提名諾貝爾文學獎,著有詩集《禮魂》《荒魂》《黃》《大海停止之處》《饕餮之問》、對話集《唯一的母語》等。
楊煉說,自己真正開始寫詩的時刻,應該是1976年1月7日。他的母親在那天猝然病逝。之前一天,楊煉和母親將「文革」期間不多的照片貼滿相冊最後一頁,他當晚回了插隊的村子,然而第二天早晨就得到了母親去世的消息。那一刻,死亡就這樣蠻橫粗暴、毫不隱晦地立於眼前。也是在那一刻,詩作為靈魂的存在的意義凸顯了出來。那一年,楊煉剛滿20歲,那場告別幾乎瞬間改變了他的寫作性質。他也第一次用自己的舌頭品嘗到真正的詩意。
1980年,詩人到成都拜謁杜甫草堂。漫步在草堂,詩人借著杜甫遺意,平復、梳理自己的內心。當時詩人的人生經歷雖然還比較淺,但在對杜甫的追思中已經融入了自己的知青經驗、對母親去世的哀思。從草堂出來後詩人豁然開朗,一口氣寫下了包括《大雁塔》在內的七個長詩的題目,並形成了一個整體。詩人自評,這些語言現在看來挺幼稚的,但對他本人來說,卻是打開了一種人生的視野。
三十年後,詩人再次回到杜甫草堂,他特意挑了遊客散去的時間進去,沒過多久,整個草堂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他在那裡,重新回味那些古往今來最美的漂泊之詩句,發現這就是自己的一種漂泊經歷的真實寫照。雖然和杜甫隔著一千多年的遙遠時光,但是他覺得杜甫和他一樣都是當代人,杜甫寫活了歷史,杜甫詩歌裡深厚的人生經驗也被楊煉真切地體驗到了。今年,詩人沉吟著杜甫的詩句,再次回到草堂,參加第三屆成都國際詩歌周舉行,用詩歌和杜甫進行跨時空的對話。
多次到草堂的經歷,讓楊煉寫出了這首《謁草堂》,一起來聽聽吧:
謁草堂
一三十年 從夏天這邊走到那邊三十年 醞釀著秋色
一杯更濃的濁酒移至我面前 倒映咽下的笑
梔子香仍在縫合裂開的薄暮草堂像草船 聽 我自己的水聲
流過 卻未流出綠陰陰的深潭嘆息的直徑
我漫步的鼻息拂低竹葉數著疏雨 落入死亡的潔癖
三十年前 孩子轉身丟下漩渦又是花徑 又是蓬門
登上詩人各自絕命的船刮疼此地一千三百歲的河底
輕如一根草 任憑狂風鏤刻的不拒絕貧病題贈的
結局 他推過的石磨磨著炊煙
淡淡飄散 我的成熟像一個國度 習慣了憂傷之美
二一行詩的幽暗甬道越走越暗一行詩 園靜遊人散竹林的竹杖點著風聲 雨聲 鳥聲浣洗的山花一如浣洗的人形給我一個黃昏 滲出等了三十年的發黃的紙 滲出兩片水面遠遠推開的兩張臉 一架木床一張冷衾追上燕子 暗香的空間不停退場退至漏掉的血肉中亮起來的涵義給我一種命 不同於每一條路卻把路都變成影子 他慢慢行走在我身邊擲落酒杯大的雨滴雲愈漆黑 一點燭火從水底遠眺一個夏天讀出一千個夏天的寒意給我這能力 忘記詩歌才終於返回刺骨的溫馨 比語言更驚人的死被不值得的活冒犯成一句空話而我小心踩過邊緣的大海 緊挨他的清瘦 忘記拜謁一座草堂三十年才瑣碎地一點點搭起一座草堂一行沒有盡頭的詩用盡了漂泊一詞一個歷史 沒有敗壁頹垣當千家燈火在一夜那麼深的心裡祭祀拈出嫩嫩溼溼的蕊 同一次生成給我紅豔 體內留住的香薰香此刻 星鬥明滅著發芽我已是又老又美足夠潔淨那人
《謁草堂》的結尾的這句「我已是又老又美足夠潔淨那人」令人回味。這裡的「那人」不止是詩人自己,也是跨越一千兩百年前的杜甫,以及中間包含的無數生死、無數輪迴的感受。《謁草堂》既是跨越時間的,又讓歷史和當下的時間達到「共時」狀態,所有的歷史傳統不在我們的外面,就在我們的生命體驗裡,它是沒有「寫盡」的經驗,或者說流傳到這個時代再次被激活。
詩歌就是生活,「草堂讀詩」,有溫度、有質感。楊煉的詩歌《謁草堂》,以及詩歌背後的故事,今天就跟大家分享到這裡,感謝關注,我們下期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