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不過,他跟哪個圈子都往來不多。他留著微博帳號潛水,也隔三差五地更新,曬家具和文玩。他說自己的收藏不過是「玩物喪志」。
海巖收藏家具,是受了馬未都的建議。那時候,馬未都不出名,海巖出名。
海巖主要收藏黃花梨,因為「這種木材沒有了」。
馬未都認為自己是「文人」,為收藏而「布道」,而海巖有商人身份,會看到更多令他失望的事情。
兩個大院子弟,歷經社會變遷,理想逐漸破滅。收藏,能給他們慰藉。
作家海巖不寫小說了。他已經多年沒進電影院,也不看電視劇、讀小說。
兒子侶皓喆導演的穿越劇《太子妃升職記》收視飄紅,海巖一點兒沒看。交流創作心得,海巖告訴兒子,不必在意外界評論:「你著這急幹嘛?」
小說《便衣警察》在1985年出版後,海巖一炮走紅。現在,他坦陳《便衣警察》的時代「翻篇了」,不過仍為自己的成績而自豪。「在中國大陸以個人的名字命名的,什麼『海巖劇』、『巖男郎』、『巖女郎』,只有我一個人,是吧?」海巖問南方周末記者。
除了作家,海巖還有好幾重身份:錦江集團董事、設計師、大學老師和收藏家。不過,他跟哪個圈子都往來不多。他留著微博帳號潛水,也隔三差五地更新,曬家具和文玩。他說自己的收藏不過是「玩物喪志」。
那些藏品,大多收納陳列於自己的櫚園黃花梨藝術館。海巖偶爾去一趟,往往是帶去朋友參觀。櫚園在北京順義,原先是一處倒閉的養豬場。大約2000年,海巖和幾位同事租下那裡,一分為五,各自建房。當時,在郊區租房、蓋房是種時尚。
2002年前後,海巖在那裡住過一陣子,把自己的家具也搬了過去,「收藏家具和收藏玉、翠不太一樣,畢竟佔地方。」後來,他興致淡了,回到市內居住。家具還留在那兒,櫚園初具規模。
沒有內行在,你都不知道什麼叫「便宜」
1990年代後半期,海巖開始收藏家具。現在他收藏的家具超過800件,其中黃花梨家具有約500件。收藏家具來自馬未都的建議。理由是:相對其他器物,家具能用,而且辨別真偽的標準更加清晰。1990年代末,馬未都陪海巖逛過幾次古玩市場。「那時候馬未都不出名,我出名。」海巖調侃道,「馬未都能陪我逛一天,現在怎麼可能?」
1980年代末,海巖與馬未都在「海馬影視創作室」相識。創作室幹事長是王朔,海巖是副幹事長之一,馬未都任秘書長。創作室在1990年代中期解散,兩人的友誼持續至今。
海巖收藏的第一件黃花梨家具是獨板平頭案,桌面為一整塊木料,難得一見。
買獨板平頭案時,馬未都與賣家馮朗銓相熟。他告訴對方,海巖是第一次買,一定要給他便宜,差不多就行。討價還價時,海巖在一邊饒有興趣地觀察。案子最後三十餘萬成交,據說沒賺海巖的錢。「古董這種東西,一開始沒有人給你指導,你肯定不會買,沒法判斷。」馬未都告訴南方周末記者,沒有內行在,新手買不了古董家具,「第一個問題,東西的真偽就解決不了。」
而且新手連話都搭不上。若說自己喜歡某件器物,對方說不定回應:「行啊,我便宜給你。」「你都不知道價位的點在哪兒,什麼叫『便宜』!」馬未都說。
最初入手的獨板平頭案,在一次搬家中損壞。海巖後來把它低價轉讓,現在想起來,他還覺得難過。
朋友幫著海巖入了收藏的門,以後就靠自己探索。
海巖曾在保利的拍賣會上看中一個炕桌,派人去拍了下來,價格比心理預期低。那次拍賣本是書畫專場,有幾件家具壓到最後。拍到炕桌時,已接近半夜,拍賣師簡化程序,叫價時不再等那麼久。
一位大藏家也有意這件炕桌。叫價到關鍵時刻,突然有電話打來,他一接電話,拍賣師落錘成交。轉天,海巖與這位藏家吃飯,才知道前一晚的機緣巧合,邊作揖邊說「承讓」。大家開玩笑,問那通電話是不是海巖派人打的。
另外一次,海巖發現拍賣會中有自己五六年前一見鍾情,卻因太貴而未入手的條桌。開拍前,前往拍賣會的代表按照約定,給海巖打來電話,確認是不是拍下那件條桌。沒想到,海巖當天罕見地上吐下瀉,動彈不得。「電話來了,我沒法接,那時候想死的心都有。」海巖回憶道。
轉天,他收到消息,那件條桌拍回來了,木已成舟。如果接了電話,他肯定會因為太貴而阻止。海巖說:「這可能就是緣分。」
可以普度眾生,也可以獨善其身
海巖寫過一本《姚黃魏紫俱零凋——紅木家具古今談》。書名源自歐陽修的詩句「姚黃魏紫開次第,不覺成恨俱零凋」。「姚黃」和「魏紫」是兩種名貴牡丹,詩人借用慨嘆時光流逝,海巖則拿來比喻紫檀和黃花梨兩種珍稀木材。他主要收藏黃花梨,就是因為「這種木材沒有了」。
黃花梨生長緩慢,可能要幾百年才能長好。改革開放後,有人在深山中發現些野生黃花梨,直接砍掉做了家具。現在市面上的黃花梨,大部分為人工種植,種到三五十年就算久。一棵生長几十年的黃花梨砍下來,裡面有沒有心材,都不得而知。它們不能做家具,只能做手串和「手把件」——放在手上把玩的小型器物。
黃花梨是明式家具的首選用材,與文人生活聯繫緊密。明代中晚期,很多文人脫離官場,社會上出現了獨立存在的知識分子階層。包括「明四家」沈周、文徵明、唐寅和仇英,許多詩畫名家集中於蘇州東山一帶。文人在那裡建造園林,沉溺詩書琴畫。因此,「產生了明式家具那種空靈、簡約、娟秀的追求。」海巖告訴南方周末記者。
海巖在某種意義上也選擇了「遠離」。他不願意看粉飾太平的宏大敘事,也不關注鄰裡糾紛、家庭矛盾之類的社會新聞。名人有心隱匿某些信息,坊間就生出各種猜測和小道消息。海巖也不願意費心去糾正:「網上對我個人、我的東西、我家人,有任何說法不準確,我從來不吭聲。你一吭聲,又要掀起互相的討論、爭論。」
比如海巖究竟姓什麼,外界就莫衷一是。佀氏家族的一個家族會秘書長,專門來北京找海巖,想讓他擔任家族會的會長。海巖說自己其實姓侶。對方擺道理,說佀氏家族在古代有一支是姓侶,他應該還是姓佀。"
海巖哭笑不得。他父親本姓餘,六歲時奶奶給改名字,才姓了侶,「一個人兩個口,有多種謀生手段,不會被餓死。」現在倒好,「不要說兩口了,百口難辯。」他感慨道。
現實與海巖兒時的教育形成了鮮明反差。他從小接受的價值觀中,水是清的,天是藍的,人是善的,善必有善報,惡必有惡報。「現在看來很失落,這些東西沒什麼實際價值,價值只在你內心。」海巖覺得惋惜。
馬未都理解海巖的「遠離」。他比海巖小不到一歲,兩人有共同的部隊大院背景。馬未都認為自己是「文人」,為收藏而「布道」,而海巖有商人身份,會看到更多令他失望的事情。他們表面上有活躍和避世的區別,但「內心痛苦是一樣的」。歷經社會變遷,大院子弟的理想逐漸破滅。雖然解決了「吃喝不愁」的人生目標,馬未都仍然灰心。他把理想消失歸因於快速市場化,因為中國「用30年完成了人家200年走過的歷程」。
海巖藏品:黃花梨圓角櫃。這些藏品,大多收納陳列於海巖自己的櫚園黃花梨藝術館。櫚園不對公眾開放。(海巖工作室供圖/圖)
收藏能給他們慰藉。而在文玩收藏裡,「家具跟生活相關,最容易理解。」馬未都說。
海巖的櫚園並不對公眾開放。「你可以普度眾生,也可以獨善其身。」海巖說。他把收藏當做「秘玩」,選擇了「獨樂樂」。(文/宋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