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晃
洪晃
池莉
洪晃12歲時赴美留學。後來從美國知名的瓦薩學院畢業,1996年回國創業。她辦過雜誌,開過服裝店,演過電影,主持過電視節目。洪晃新書《張大小姐》的作者介紹中,說洪晃「是一個專業的不務正業人士。」或許,正是這種「專業的不務正業人士」,尤其適合當一名作家。洪晃出過三本隨筆散文集《我的非正常生活》《無目的美好生活》《廉價哲學》。此外洪晃在網上積極活躍,發表觀點犀利,行文流暢,深得年輕人喜歡。
不過,寫散文、寫評論可以一氣呵成。事實上,洪晃不少專欄文章,是在她去工作的路上坐在車裡就寫完的。但寫小說是另一回事。虛構文學需要更高的技術含量,需要作者有足夠的整體架構和情節謀劃能力。好在洪晃特別擅長講故事,一件小事就能讓她講得津津有味,惟妙惟肖。而且她最新出版的平生第一本小說《張大小姐》故事背景,正是洪晃比較熟悉的商政界時尚圈。她也趁機將自己的見多識廣和豐富歷練,融匯進自己的小說虛構中。
張大小姐從酩酊大醉中醒來,眼睛都沒睜開,光靠嗅覺就知道她現在的物質環境已經遠離了她那「起碼四星級」的底線……這是翻開《張大小姐》的開篇所見的場景。《張大小姐》故事情節很通俗、很接地氣,愛情與懸疑並存。在小說中,被稱為「張大小姐」的張燕是京城名媛,家庭顯赫,又嫁了首富,自己和大學好友的公關公司也賺得金銀滿盤。小說以一起兇殺案開頭。有一天,張燕接到警方一個電話,說在河北一個叫半掛坡的村莊附近發現一具被亂刀砍死的屍體,無法辨認。只是在他身上找到一個紙條,上面寫著張燕的手機號碼。出於好奇,張燕就去認屍了,她萬萬沒想到死者是她在紐約留學時候的初戀情人。前男友姜平的死,打破了張大小姐平靜且物質優越的生活。
小說中,「張大小姐」出身所謂的「上流社會」,先天就擁有遠超於一般人很多的優越條件。但她在半生中不斷迷失自我。如果大學畢業後她選擇留在美國靠自己生活,或許能獲得相對獨立的精神世界,但一次打擊讓她果斷選擇了一條更容易走的路——回歸到母親的庇護和富豪丈夫提供的物質財富中生活。這位從紐約某新聞學院出身、理想是成為一名調查記者的張大小姐對此表示出矛盾的態度:一方面對此榮耀的生活洋洋自得,另一方面又不斷產生懷疑和欲望。
或許是從事過時尚傳媒業,對之有深刻的觀察,洪晃在小說中寫到了不少時尚雜誌的「生財之道」。洪晃花了不少篇幅寫一場「慈善晚宴」,其中個性鮮明、衣著暴露、喜歡坐老闆大腿的孟主編想出了一個「完美買賣」:奢侈品捐出產品拍賣給大款,大款將拍下來的珠寶送給女明星。小說寫到,這是「贏贏贏贏的買賣」:奢侈品得到宣傳,大款得到明星,編輯部得到利潤,某某公益機構也還是能拿到錢。
犀利的洪晃,還詳細刻畫了一個跟「張大小姐」是塑料姐妹花的時尚雜誌主編形象。其行為特徵,讓熟悉的讀者很快就能對號入座,認為其來源是現實中某著名雜誌主編。對此,洪晃說,她不是故意要寫某個人,只是有些人的典型特質,對塑造小說中的虛構人物形象有用,於是就拿來當素材寫進小說了。
洪晃在小說寫了一個很有趣的細節:每個富翁家裡都藏著一個go bag,我們姑且將其翻譯為「跑路包」,裡面裝著美金和偽造的護照。最後一章看似是個開放式結局,實際卻頗具諷刺意味,故事的結局仿佛早已在開頭暗示。從起高樓、宴賓客,到樓塌了,落得白茫茫大地真乾淨。虛構的框架中,卻有真的世相。美國小說家湯姆·沃爾夫曾寫過一部小說《虛榮的篝火》,對上世紀80年代紐約市上流階級生活有辛辣的諷刺。其中人性及自私虛榮,給洪晃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張大小姐》的最初靈感來源也與這部《虛榮的篝火》分不開。
近日,洪晃來到成都方所做了一場讀者分享會。封面新聞記者也有機會對她進行了專訪。洪晃快人快語,態度親切,言行中透露出落落大方、素養深厚的氣質,很難跟此前有人叫她的「名門痞女」稱號聯繫起來。
封面新聞:你曾多次解釋,小說中的「張大小姐」不是你自己。但是這麼多人一看就想問:張大小姐是不是就是洪晃本人?小說中的時尚雜誌女主編,是不是寫的現實中國內那位知名的「時尚女魔頭」?虛構與現實的關係,是怎樣的一個關係?
洪晃:張大小姐不是我。當然我在塑造這個形象時,動用了我的一些生活經驗和觀察。我就是寫了一個故事,從沒有想過要寫誰。我或許是從某些人身上借用了一些特質,但這絕不能說我的書裡確實地寫了誰。讀者讀到了什麼,這是讀者出於自己的道德行為和道德軌跡去決策的事情,故事本身就是故事而已。
封面新聞:你怎麼看待小說中的張大小姐這個人物?
洪晃:與那個階層有很多純粹的利己主義者,和他們比起來,張大小姐還不算是壞的,至少她還在掙扎,還在猶豫,還有一點點的正義感。
封面新聞:你這本小說很特別。寫的是有錢有閒的那個階層。小說中的張大小姐、她的母親、老公以及身邊很多朋友,都是所謂的「社會精英人士」,他們運營著大公司,資產過億,身居要職。在當代文學作品中,很少被這麼直接面對寫過。
洪晃:很多文學作品都是描寫社會大眾、普通平民的生活。剛好我見過這樣一群人:他們比較有錢有閒,生活得很光鮮。我對他們的生活有機會近距離地觀察和了解。那我可以用文學的方式,寫出來讓大家看看。或許寫這一部分人,引發讀者浮想聯翩,對號入座,但是我覺得應該有人來寫這個人群。對於現實世界的這部分存在,至少得有人用鏡子照照這一面兒吧。
封面新聞:你主編過時尚雜誌,現在屏幕閱讀這麼盛行。你覺得,時尚雜誌在今天該怎麼迎接挑戰?
洪晃:我覺得,紙質雜誌暫時還不會消失。這跟電視已經誕生一百餘年的今天,廣播仍舊存在,是一個道理。但讀者永遠在成長,紙質雜誌想要在劇變的社會中生存下來,應該有能力重新創造自己。紙質雜誌目前需要做的,是明確自己的定位,明確自身與網絡、電視的區別在哪裡,再找到自己的存在感,刷新自己的形式感。
封面新聞:你的很多專欄文章,很受網友喜歡。讓人好奇你的精神營養來源都是什麼?
洪晃:(拿出包裡的kindle閱讀器)我來給你看一下,我的精神營養來源在哪。我天天看書吶。比如我給你看我這幾天集中讀的兩部作品:一本是《A Gentleman in Moscow》(《莫斯科紳士》[美]埃默·託爾斯著),一本是《The End of Men and the Rise of Women》(《男人的終結和女人的崛起》),前者是小說,後者是談關於男女社會地位變化的書。這兩本書真的很有意思。
封面新聞記者張杰
實習生劉可欣
提到池莉,很多人最先想起的就是她的《生活秀》《來來往往》等小說作品。早在上世紀80年代,池莉的「人生三部曲」《煩惱人生》《不談愛情》《太陽出世》,被譽為中國小說新寫實流派發軔之作。其暢銷代表作《生活秀》虛構的「鴨頸」小食,衍生出紅遍全國乃至海外的「武漢鴨頸」,並形成了龐大的食品產業鏈,堪稱文學深度介入現實生活的成功範例。池莉特別善於表達市井生活,她筆下風風火火、敢愛敢恨的武漢女性,令讀者印象深刻。她的小說還多被改編成同名電影或電視劇,為大眾所熟知。近幾年,池莉長篇問世的頻率較低。她喜愛足球,曾去過南非看過世界盃,還嘗試著親自種菜。她對媒體透露自己的廚藝不錯,打趣說或許有一天「池莉廚房」能夠面世。2019年5月,距離上一部長篇出版十年之久,池莉推出她的40萬字小說《大樹小蟲》。
跟她此前的世俗化風格一致,池莉的《大樹小蟲》講述的是平凡人的俗世生活。故事的現實背景設定於2015年的武漢,通過俞家和鍾家兩個家族的聯姻,引出兩個家族三代人命運與現世糾葛。故事圍繞促使男女主角儘快生個二胎男寶這件頭等大事,雙方長輩使出渾身解數。在此過程中,每個人物都積極扮演著推手的角色,每個家庭不為人知的隱秘也逐漸袒露。
這一次的小說涉及老中青三代人,僅是小說主線就寫了十多位人物。內容圍繞著現代人所關注的「二胎」、「代溝」等話題展開。男主角鍾鑫濤是個80後,出生於富商家庭,父母竭盡全力為他打造優裕成長環境,從名校研究生畢業後,只待繼承家業。85後女主角俞思語同樣出生在條件相當不錯的家庭,被爺爺奶奶眾星捧月般呵護長大,性格天真單純,不諳世事。這看似「門當戶對」的婚姻大事,自然在眾人的運籌帷幄、精密部署下,被設定成了「一見鍾情」式的自由戀愛,很快就按部就班地步入婚姻殿堂。俞鍾兩家由此有了正式交集,故事也才剛剛開始。
《大樹小蟲》除了表現瑣碎的生活日常,還包涵了人生中超越生活帶來的痛苦和煩惱本身的韌性。書中可以映射出時代的變化與不變的家庭倫理、社會綱常之間的各種矛盾,充滿笑點、淚點、看點,也是人性之軟弱被不斷戳中的痛點。小說中的男女主人公的婚姻,從來都不只屬於他們兩人,生活被來自外界的諸種力量牽制。池莉用量子定理比喻人和人之間的關係,她覺得量子是最複雜的,可以在多個地點以任何狀態同時出現,難以被看透,「人與人之間複雜的關係就如同量子的糾纏,是一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狀態。」
《大樹小蟲》的扉頁上寫著這樣一段話:「一隻盲目的甲蟲在彎曲的樹枝表面爬動,它沒有注意到自己爬過的軌跡其實是彎曲的,而我幸運地注意到了。」這句話是愛因斯坦對廣義相對論的通俗解釋,也是池莉創作靈感的來源,更是整本書的題眼。「大樹小蟲不是我自己的思想,我是借的愛因斯坦的思想,我覺得我的思想力是不夠的,」她在活動中提到,自己曾被量子力學的觀點所震撼,這本新書正是試圖從一個人文的角度來詮釋它。
人的一生中所有事都會被身邊的人所影響,人們就在這樣的生活裡,一代一代堅韌地活下去,她覺得這樣的狀態很像愛因斯坦的那段話,「生活就是一棵巨大的樹,我們人類都是小蟲,在奮力地生活,奮力地爬行,但是也許從宏觀上看我們爬行的軌跡真的是彎曲的,人們以為向上的時候實際上可能在向下。」她希望藉助量子理論來映照生活的複雜,以及這一複雜中恆定不變的東西。文學評論家閻晶明點評道,「這本小說特別能夠反映出池莉這麼多年持之以恆的創作堅持,她對生活的理解帶著強烈的煙火氣,既承認生活的美好,也看到生活的苦處。」
封面新聞記者張杰
實習生劉可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