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恭王溥偉有個弟弟,便是著名畫家溥心畬,此君與張大千共執南北畫壇之牛耳,號稱「南張北溥」。
「南張北溥」之提法,始作俑者為張大千的朋友畫家于非闇,他以《南張北溥》為題寫過一篇短文,文中稱:「張八爺是寫狀野逸的,溥二爺是圖繪華貴的,論入手,二爺高於八爺;論風流,八爺未必不如二爺。南張北溥,在晚近的畫壇上,似乎比南陳北崔,南湯北戴還要高一點。」
由此,「南張北溥」的說法便不脛而走。另有一說法,溥心畬不贊成「南張北溥」,他認為那是張大千為吹捧自己而作的宣傳,自己成名比張早,年紀比張大,理應是「北溥南張」才對。而張大千自己,則謙虛地稱自己不夠格與溥心畬並列,稱應是吳湖帆與溥心畬並稱「南吳北溥」。
溥心畬
被徐悲鴻譽為「五百年來第一人」的張大千,對溥心畬可謂尊崇有加,晚年張氏在美國舉辦畫展,自序中有「我仰溥心畬」之語。
溥心畬堪稱神童,他四歲啟蒙讀三字經,五歲時拜見慈禧太后,能從容應答,慈禧贊之曰「本朝靈氣都鍾於此童」;六歲時受教,七歲能寫詩,十歲學滿文和英語,十一歲能作文,十五歲入貴胄法政學堂專攻西洋文學史,二十歲時,遠赴德國留學,獲生物學和天文學博士……
出身於宗室的翩翩美少年,才華蓋世,一時鮮有對手。
時人描繪溥心畬,極盡溢美之辭:「溥氏年輕時,貌清秀而俊逸,為人誠懇真摯,見聞廣博,而記誦精密,識見卓爾,思想活潑。在這短短的數次會晤之中,我覺得他真是一位彬彬有禮,雍容大度,與一般浮華矜持的王陵少年,大相逕庭。」
留學歸來,溥心畬並未從事與所學專業相關的工作,他最感興趣的,居然還是書畫,醉心其中,終成畫壇一代大家。
據溥心畬交待,在畫畫方面,他沒有師承,只因家裡的古人名跡多,便把這些真跡取來臨摹,再讀書,再觀察真山水真事物,他真正學畫,是從壯年開始,沒有老師,遇到問題,只能靠自己慢慢領悟。憑著多思多想肯鑽研的勁頭,一路自學成才。
當然,這成才還真是需要環境,恭王府裡的收藏,一向豐富無比,從小耳濡目染,再加上溥心畬與生俱來的天份,學習起來自然進步得快。
溥心畬
老恭王奕訢及次子載瀅死後,恭王府所藏名貴字畫被溥偉、溥心畬幾兄弟分別所藏,後因王府敗落,貼補家用,不少名畫被賣掉,像唐代韓幹的《照夜白》圖,曾歸溥心畬所有,1936年被外國收藏家買走,現藏於美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
溥心畬還擁有另一件著名的藏品,那便是西晉陸機的《平復帖》,《平復帖》乃傳世年代最早的名家法帖,也是歷史上第一件流傳有序的法帖墨跡,有「法帖之祖」美譽。作者使用禿筆,寫於麻紙之上,墨色微綠,筆意婉轉,平淡質樸,端的是一代書法大作。
民國時,張伯駒一直想要收購《平復帖》,並請張大千從中說情,溥心畬聽說是張伯駒想買,開口就是二十萬,未能成交。直到1937年,溥心畬母親項太夫人過世,無錢發喪,才以四萬元的價格賣給張伯駒,這帖到了張氏手裡,也算是找到了好歸宿,張伯駒是收藏鑑賞大家,真真是善待了這帖。曾有日本人出高價收購,被張拒絕。解放後,張伯駒將《平復帖》等文物一併捐獻給故宮博物院,算是造福了後人,發揚了文化。
辛亥後,溥心畬隨母項太夫人隱居北京西山戒臺寺牡丹園十餘年,他與四弟溥僡一起,終日讀書,由經學入門,繼而諸子百家、詩文古辭,在文史方面所下功夫尤深,亦臨畫習帖,深得丹青之妙。經此十餘年訓練,溥心畬學問精進,詩書畫造詣深刻。至1924年,全家搬回恭王府居住。
小恭王溥偉為籌措復闢大清經費,未知會家人的情況下,獨自將恭王府抵押給輔仁大學,項太夫人和兩個兒子只得住進王府的後花園中。兩年後,無奈的溥心畬兄弟,情急之下,將輔仁大學告上法庭,訴狀稱,溥心畬、溥僡均系恭王府合法業主,輔仁大學未與他們交涉,便購買王府,有違民國法律。輔仁大學方面則辯稱,從溥偉處購買恭王府,手續合法,購置款也已交割,溥偉是否與其兄弟商量,輔仁大學並無了解之義務。法庭判決,恭王府之土地歸輔仁大學,土地上之建築,則歸溥心畬、溥僡兄弟。此事鬧得很大,一時轟動京城。
1926年,溥心畬在北京中山公園,舉辦了首次書畫展,其作品豐富、題材廣泛,轟動畫壇,並因而聲名大噪。1928年,應聘赴日本京都帝國大學執教,返國後執教於北平國立藝專,其後又與夫人羅清媛合辦夫妻畫展,再度名震丹青界,被公推為「北宗山水第一人」,有此先後兩次展覽,徹底奠定溥心畬在畫壇之地位。
溥心畬畫作
日本侵華之後,欲物色北京社會的上層人物加入敵偽政府,以裝飾門面,溥心畬乃王公貴族,又系著名畫家,自然成為日本人爭取的對象,大特務頭子土肥原親自出馬,多次拜訪溥心畬,邀請其主持華北的文化工作,並許以高官厚祿,溥心畬一直沒有答應。
日本人不甘心,不斷恐嚇,但溥心畬終究沒有屈服,關鍵時刻保持了民族大節。為示決心,更與夫人搬入頤和園居住。彼時,園內住著許多過氣名流,如袁世凱之子袁克定等人,張大千則是園中常客,溥心畬也在園內,二人多有過往,此一時期,兩人在藝術上都已至爐火純青之境,想必彼此間的交流更有助於畫藝之提升。
新中國成立不久,溥心畬藏從上海冒險偷渡至舟山群島,又從舟山輾轉赴臺。途中,其字畫損失甚多。
到臺後,謀得教職,從此在臺灣生活十四年,並於1963年在臺北過世。
接下來聊聊溥先生的感情事。
溥心畬原配羅清媛,系曾任陝甘總督的升允之女,兩人於1917年完婚,事實上,這是一樁政治婚姻,升允是溥偉復闢的得力助手,為了更好開展工作,便經嫡母赫舍裡氏安排,令二人結合。
雖系政治聯姻,溥心畬與羅清媛兩人,卻是情意相投,羅氏系出名門,亦善丹青,有共同的志趣和愛好,小日子自然過得愜意。夫妻二人,互相切磋,為生活添得不少快樂。羅清媛於1946年過世,時溥心畬五十一歲,中年喪偶,十分悲痛。此後的生活,由其妾墨雲照顧,哪料想,他的後半輩子,基本上毀在這個女人手裡。
墨雲本是攝政王府的丫鬟,長得倒不算美,就是口齒伶俐,能說會道,善於揣摩主子的心思。但有一點令人討厭,她愛搬弄是非,說長道短,為人發現,被攝政王府給辭退了,卻找到恭王府裡來,重又當了丫鬟。不久之後,墨雲又露了馬腳,被溥心畬的母親項太夫人給趕了出來。
墨雲不漂亮,卻有幾分嫵媚,弄得溥心畬魂不守舍,墨雲被趕出府,他還經常跑出去與其幽會。後來,乾脆提出納墨云為妾,項太夫人心疼兒子,答應下來,列墨云為側室,由丫鬟變主子,一步登了天。婚後的墨雲,把持家中大小事務,家庭一切開支,竟要向墨雲請示,連正室夫人羅清媛的開銷,也要得其認可。及至羅氏去世,溥心畬想要大辦喪事,墨雲便說手頭不甚寬裕來搪塞。
在家裡,墨雲逼迫溥心畬不停寫字畫畫,將其當成書畫機器;對待僕人丫鬟,則極盡剋扣工錢之能事。最為過分的是,她還與榮寶齋夥計勾搭,被溥心畬長子抓到把柄。即便如此,墨雲死不認帳,向溥心畬來個惡人先告狀,致父子幾乎反目。
溥心畬與墨雲住杭州時,墨雲死性不改,又與陪同遊覽的章姓男子私通。到臺後,章姓男登堂入室,和溥心畬、墨雲住到了一起,且以溥心畬經紀人自居,售賣溥氏書畫。溥心畬作完書畫,便為章姓男偷去,或者到了畫廊,或者到了收藏家手中。
由此可見,生活中的溥心畬,也是個十足的糊塗蟲,他不但患有嚴重的「妻管嚴「,而且能容忍此等姦夫淫婦。
終於忍受不住時,他也向朋友訴苦:「昨晚,我夢見自己變成了縮頭烏龜,據說是為了祈雨。我想,既然是祈雨,當烏龜就當烏龜吧!」
溥心畬畫作
老先生到臺灣後,受悍妻制約,終日苦悶。墨雲之悍,簡直是蠻不講理,她把持著溥心畬的所有印章,溥心畬為人作畫,無章可蓋,買畫人只得持畫求章,墨雲藉機收錢,現金交易,概不賒欠,賣畫得來的錢通通到了她的手裡。
因為生活得憋屈,逆來順受的溥心畬也偶有抗爭之舉。1955年,他與董作賓、朱家驊應邀赴韓日進行學術交流,定居日本的老朋友張大千出面接待,並大講日本的好處,令溥心畬心下頗為嚮往。恰好有人邀請他留在東京教授畫藝,鑑定書畫,薪水待遇豐厚,有此擺脫悍妻的機會,溥心畬真是求之不得,忙不迭答應下來。
終於在東京享受到了自由的時光,儘管不滿一年。
墨雲由臺灣飛東京,將溥心畬給拉了回去。而這次,她依然沒忘了收繳老先生的印章,這可是她賺錢的法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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