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久前偶然看到「蝴蝶臀」這個新詞,第一反應是覺得莫名其妙。我不由得心想,難道又有了新的科學發現,蝴蝶雖小,也有臀部?原來,是我孤陋寡聞,並且缺乏想像力,「蝴蝶臀」其實是指女性的一種臀型,是指女性的臀部形狀和蝴蝶一樣。進一步了解之後,我才知道,與此類聯想如出一轍的,原來還有「蜜桃臀」。至於還有沒有什麼其他臀,我就不甚了解了。
由屁股聯想到美麗的蝴蝶或可口的蜜桃,想像力不可謂不豐富。但在感慨其想像力之強的同時,我又陷入了深思,為何偏要把女性的臀部比作動植物呢?難道不存在女性之為女性的本質的美嗎?其背後的思想讓人感覺不太對勁,我突然想到了一個詞,「物化女性」,即把女性視為物品。這分為兩種情況,一是男性物化女性,二是女性自我物化。我認為這兩種情況不無聯繫,後者往往以前者為基礎。
男性將女性物化看待,在我們的文化中十分常見,已經讓我們覺得司空見慣、習以為常,意識不到有什麼問題。我們很熟悉的 「柳葉眉,杏核眼,櫻桃小口一點點」,可以說是古人對女性面容審美的標準和偏好。杜牧詩句「豆蔻梢頭二月初」,把十三歲的少女比作豆蔻花,衍生出了「豆蔻年華」一詞,並沿用至今。
這種文化現象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我們的文學源頭《詩經》,《詩經·衛風·碩人》中有這樣幾句讚美女性的詩:「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跟後面的兩句相比,前面的幾句說了那麼多,不僅多餘,而且沒有表現力。我們以具體的形象思維對其內容展開想像,得到的很可能是一個散亂的動植物拼盤。再想像一下把它們放在詩中所寫的身體部位身上,那就更恐怖了。
其實,最恐怖的還要屬《東周列國志》中記載的這個故事。在一次宴會上,荊軻看到為他捧酒的美人「雙手如玉」,便稱讚「美哉手也」。太子丹隨即命人剁了捧酒女的手,放在盤子裡送給了荊軻。真是可憐,這位女子到底有什麼錯?錯就錯在她的美撞上了男性物化女性的眼光。由此,我們也可以明白,物化女性並非僅指把女性看成物,其意思可以引申開來,也就是把女性當成物一樣可以把玩和佔有的東西。
男性物化女性,應該是隨著父系社會的形成而開始的。與母系氏族社會時期相比,因為生產力的進步,男女的地位顛倒了過來,男性的地位凌駕於女性之上。男性是看的角色,掌握主動權,女性是被看的角色,處於被動的地位。女性要想在這樣的社會裡受歡迎,就不得不去迎合男性將其物化眼光。於是,就有了女性的自我物化。人們常說的「女為悅己者容」,無非就是在迎合「悅己者」的眼光。
現今的社會已與古時有了很大的不同,但物化女性這一現象在我們的生活中卻並不鮮見。所謂的「蝴蝶臀」「蜜桃臀」,與「櫻桃小口」背後的思想又有何不同?在婚姻關係中,大多數女性最終還是淪為男性的附庸,像挪威劇作家易卜生《玩偶之家》中的娜拉一樣被視為玩偶。就算在婚姻關係之外,看與被看之間也不過還是這樣,男性以把玩的眼光去審視女性,女性自覺或不自覺地去迎合。
女性的自我物化,在當下是尤其讓人感到悲哀的。因為,她們中的很多人都像娜拉一樣,意識到自己被當成了玩偶,卻無法像劇本中的娜拉一樣反抗。娜拉出走之後,劇本就完了,而現實中的女性還要面臨魯迅提出的「娜拉走後怎樣」的問題,並且這一問題在被魯迅提出近百年之後,依然沒有完美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