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一條「中產孩子興趣班鄙視鏈」搞得家長們議論紛紛:
▲來源公眾號「有意思報告」
然而,在看到美國頂尖私立高中的2個傳說之後,我發現這種臆想中的「鄙視鏈」,好像只是過家家。
傳說一:「申請大學的時候,我們校長會發給畢業班學生三張紙,一張紙上寫著『哈佛』,另一張寫著『耶魯』,第三張寫著『普林斯頓』。每個學生在其中一張上寫上自己的名字,然後就被相應的學校錄取了……」
傳說二:「哈佛會專門到我們學校來面試學生,我們就把哈佛招生辦的人弄到一幢樓裡,在那裡大擺酒宴。他們決定要不要錄取某個學生的時候,我們學校的老師就在旁邊坐著……」
上面這幾個「傳說」,詮釋的一個事實是:美國精英教育的塔尖,不是哈佛耶魯,而是頂級私立高中。
而能上這種高中的學生也大部分非富即貴,遠到洛克菲勒和範德比爾特這樣歷史課本裡的大富豪家族,近到小布希、扎克伯格……無數名人都是從這類學校出來的。
今天的頂級私立高中當然已經大為兩樣。學生們上哈佛耶魯不再像「傳說」中那樣容易(但藤校的錄取比例仍然為其他學校望塵莫及),學校也發出大量獎學金,向中產階級甚至優秀貧困子弟打開大門。
然而一本教育界盡人皆知的書,寫著名精英高中聖保羅中學的《特權》,卻道出了真相:「改變越多,不變越多」,上頂級私立高中的,仍然是同一批精英家族子女,而他們雖然已經不再是躺在前人財富上睡大覺的「富N代」,然而通過把繼承所得的資質(entitlement)轉換成需要發展和培養的「特權」(privilege)——一種能給他們帶來優勢的自我認知和交往模式,他們把不平等一代代複製了下來。
△截圖自豆瓣
《特權》曾獲美國社會學界最重要的獎項之一賴特·米爾斯獎「2011年度圖書」,作者是哥倫比亞大學社會學教授西莫斯·可汗,他本身就是聖保羅畢業生,為了研究而重回母校做了一年老師,老師和學生的雙重身份,讓這本嚴肅的社會學著作中充滿了活潑生動的一手經歷。
△《特權》作者西莫斯·可汗
西莫斯出身於中產家庭,父親還是印度移民,這又給了他一個平易近人的「視角」。他告訴我們,馬術高爾夫都是次要的,真正的精英教育教的就是這三件事:
一、在越來越民主的現代社會裡,要做有資格獲得特權的「新精英」而不是看重血統的「舊精英」。
二、階層是梯子,你要學會利用它們。
三、面對一切,都要表現出「淡定」。
下面,我們就一起翻開這本書,來一窺美國精英塔尖的少年們是如何打造出來的。
成立於1856年的聖保羅中學,是美國最有名的私立寄宿制中學之一, 2019年美國最佳寄宿私立高中排名第4,校友之中包含三位總統候選人。
01 。
舊精英關心「你是誰」,而新精英關心「你做過什麼」
作者小時候在聖保羅就讀時,學校的少數族裔學生是單獨住在一棟宿舍裡的,和其他近20棟宿舍裡的白人學生分隔開,這倒不是處於種族歧視,而是非白人學生自己抱怨和白人學生習慣不同,要求有單獨的宿舍。
15年後作者重返聖保羅時,按膚色劃分宿舍當然早已成為歷史,但作者驚訝地發現,學校仍然有一棟被「隔離」的宿舍,裡面像當年的有色人種學生一樣游離於主流之外的,是那些看重家族地位和血統的「舊精英」們。
沒錯,聖保羅的「富N代」們已經分裂成了「舊精英」和「新精英」,而且勢力對比鮮明,前者幾乎已經要被時代拋棄了。
兩者的區別是什麼呢?舊精英關心「你是誰」,而新精英關心「你做過什麼」。
換言之,前者相信家族血脈本身是最重要的,生在富豪家族就該上聖保羅,而後者則認為,你被聖保羅錄取靠的應該是自己的本事,你需要在學校親身經歷過一切後,才能成為精英。
△圖片來自聖保羅中學官網
有個名叫切斯的學生,祖輩好幾代都在聖保羅讀過書,說起學校過去的校長跟熟人似的。
當他得知作者以前也上過聖保羅的時候,表現得十分驚訝——一個來自移民中產家庭的印度混血居然能跟他家的人上同一所學校?這個孩子外表自信滿滿,仿佛學校就是為他而開的,然而事實上,他在學校裡的第一年過得相當糟,學術不出色,跟同學老師相處得也不好。
第二年,他搬進了那棟「舊精英」學生扎堆的宿舍樓,這才感覺好了一點。
看重出身的「舊精英」竟然被「隔離」在自己的小圈子裡,游離於學校主流群體,這確實挺令人驚訝的。另外一個同樣出身精英家庭的學生彼得甚至特地跑來跟作者說,「用不著搭理切斯」。
「我真搞不懂學校現在為什麼還收這樣的人,他對學校根本沒什麼用。」這代表了學校大部分師生的主流觀點。
聖保羅的學生們時時刻刻都做出一副「很忙」的樣子,來證明自己的努力奮鬥。比如學生們從來不在公共場合看影視劇,因為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沒有在學習的樣子,教師和學生們會約束彼此,更多地利用自己的真實經歷,而不是利用自己的優勢地位。
作者甚至發現:「我在學校裡經歷的每一場談話,最後總會提到還有多少工作要做。」
△圖片來自聖保羅中學官網
學校一周兩次,還會舉辦特別「痛苦」的正式晚宴,作者認為,這恰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可以說明新精英是如何用不可替代的具體經歷來打造的。
這些晚宴是在聖保羅的「哈利·波特屋」裡進行的(這個房間極為富麗堂皇,和哈利波特裡的用餐大廳十分相似,以至於所有有小孩的老師來學校的第一件事就是帶孩子來參觀它),學生們要穿正裝,和不熟悉的老師及其他同學坐在一起,使用刀叉吃牛排和一道又一道的配菜。
△聖保羅的「哈利·波特屋」
這些飯菜要做600人份,因此都是一些「硬得像冰球一樣的牛排、熟過頭的蔬菜」,可以想像,極其難吃。
新生第一次參加這種正餐時,幾乎都感到很痛苦,許多人什麼都吃不下——因為食物太難吃了,也因為氣氛太尷尬了。
雖然許多學生以前都跟家長在餐館和聚會上吃過正餐,大部分人也完全懂得餐桌禮儀,知道該用哪一把叉子吃沙拉,但是他們的經驗在這「第一頓飯、第一堂課」上好像失靈了。
通過這種方式,聖保羅在向學生傳遞一個信息:你雖然是含著銀匙出生的富家子弟,但事實上你連「吃一頓飯」都不會,需要在學校裡慢慢學習。
△在聖保羅中學,正式晚宴和正常用餐風格看起來相差很大
聖保羅的學生們在這些晚宴上學習的是什麼呢?並不是餐桌禮儀——在今天,怎麼用刀叉、怎麼切牛排這樣的信息隨便上網就能查到,早已不是區分精英與普通人的標準。
但是習慣穿著正裝和從來沒講過話的老師同學聊天,一邊還要面對難吃的食物這樣的「具體經歷」可不是每個人都能有的。
一年年過去,高年級的學生們在「哈利波特屋」的豪華吊燈下表現得越來越自如,西裝和連衣裙在他們身上就像T恤一樣舒適,而他們也會準備好一些談資來和同一桌上的老師同學分享,不再為餐桌上尷尬的氣氛所影響。
而這些,正是讓他們將來在精英社會中獲得成功的「微妙細節」。可以想像,普通人將來就算跟精英高中出來的學生同樣考上了哈佛耶魯、尋找同樣的高薪工作,但在面對工作的networking場合時肯定會非常痛苦,而「新精英」們則早已習慣了這一切。
△聖保羅中學的相關數據,截圖自學校官網
02 。
又要假裝階層不存在,又要時刻注意它的存在
如何讓階層助自己一臂之力,而不是成為障礙?答案是「又要假裝階層不存在,又要時時刻刻都注意它的存在。」一邊和不同階層的人建立親密的關係,一邊又要「見好就收」,不能表現出大家真的是平等的。
作者發現,出身精英階層的學生仿佛天生就懂得和上、下層相處的技巧,而非精英出身的學生則總是找不到正確的方式。
在聖保羅,那些家境一般的學生,會比較少和學校裡負責掃地、食堂的校工交流,相反,來自精英家族的學生卻可以很自然地和這些校工聊天,也更重視和他們的關係,就好像他們在有意地培養自己在和較低階層相處的能力。
這其實也不難理解:對於家境一般的孩子,來到聖保羅是極其難得的經歷,肯定要抓住這個機會多上幾門課、多參加點高大上的課外活動才行,幹嘛要和校工聊天呢?
然而,想成為精英、未來的領導者,就有義務去了解那些和他不一樣的社會階層。
畢竟,在美國,精英在自己的整條職業道路上都需要與非精英層打交道,而且會有人監督他們如何處理和非精英的關係。
△圖片來自聖保羅中學官網
面對底層時如此,面對階層比他們高的人時,聖保羅的精英學生們也一樣淡定以對,他們對待老師的態度,就是一個很好的證明。
美式寄宿學校的師生關係通常非常緊密,比如,學生們會到作者住的地方做客,並跟他開玩笑說房間寒酸得不像有人住的地方,作者則會拿學生的臭鞋子反唇相譏,就好像朋友一樣。
但學生們時刻記得他們並不真的是朋友——他們對老師開的玩笑從來不會太過分,回到教室後,師生間又會回到比較正式莊重的交流模式。
△圖片來自聖保羅中學官網
通過和老師交往,精英學生們學會了和地位在他們之上的人「套近乎」,既尊重上級的權威,又能和上級進行朋友般的對話,表現得好像權威不存在一樣。
與之相反的是,家境一般的孩子因為珍視自己在聖保羅學習的機會,面對老師時,通常會表現得過於恭敬和小心翼翼,也就沒辦法學習如何讓「階層」隱身並為己所用了。
聖保羅甚至製造了一座模擬的「階層之梯」,讓學生們來感受階層是可以流動的。學校裡有一座很重要的禮拜堂,學生們幾乎每天早上都要來這裡上早課,他們每個人都有固定的位置,但會逐年「升級」——低年級時坐在最低的一排,到了高年級,就會坐到最高的一排,俯視下面的新生。
學生們對這種「升級」看得很重,有個學生斯坦就跟作者說:「從坐在第一排的那個小屁孩到現在,我走了一段很長很難的路,但我靠自己做到了,我每天早上來到禮拜堂看到自己的成就時,感覺棒極了。」
由此,學生們覺得自己在「向上爬」,而且靠的完全是自己的能力。
當然,這座「階層之梯」其實是很虛偽的,因為學校裡的「升級」和現實世界的階層上升可不是一回事——在學校,幾乎所有人都能順利地從高一升到高四(作者在聖保羅的1年內,500名學生中只有2名離開學校),但在現實世界,階層上升可是要求你傾盡所有,也未必有結果呢。
△圖片來自聖保羅中學官網
03 。
不學具體知識,而是學思維方式
聖保羅號稱學術全美首屈一指,而它課程體系的核心,則是一門交叉學科「大人文」。
這門課整合了傳統的英語、歷史、社會學等科目,而課程的內容可能中國家長看了要目瞪口呆:上完四年「大人文」,你可能根本不知道法國大革命是哪年發生的、美國內戰時發生了什麼,但你要讀無數本經典著作,從《荷馬史詩》到《古蘭經》,而每一堂課,都是圍繞著一系列大到可怕的問題展開的:什麼是愛?什麼是美德?什麼是歷史?宗教是如何改變世界的?……
一句話:聖保羅不教知識點,而是教思維方式。通過討論大問題,學生們學會了把自己和世界、他人聯繫起來,也學會了用淡定的心態面對知識:沒有不可能的事,廣袤無限的世界對他們來說是可知的。
但這種課程設置也有另一面:精英學校裡似乎缺乏「深度學習」,學會了把萬事都和自己聯繫起來以後,學生們變得非常會誇誇其談,把自己不懂的事說得好像很懂一樣。他們也不會認真讀課上要求的書,都是從網上找書評和概要來矇混過關。
△圖片來自聖保羅中學官網
甚至有學生對作者坦然承認:「看維基百科我就能寫出得高分的《貝奧武夫》論文,如果我認真花幾小時讀這本書,得到的分數可能還不怎麼樣呢。」(註:《貝奧武夫》是8世紀英國古代盎格魯撒克遜民族的英雄敘事長詩,該詩是現存古英語文學中最古老的作品。)
作者一開始被這種現象氣壞了,不過他後來也承認,他自己當年在聖保羅讀書時,也是在最後24小時裡趕完一學期的作業的,自己也沒有讀完所有該讀的經典著作。
換一種思路:對於現代的高中生而言,真的有必要花費大量時間讀經典著作嗎?畢竟,現在所有的「具體知識」都已經能在網上找到了,搜索一下,你就能找到《貝奧武夫》的全文,但你和《貝奧武夫》之間的關係——是覺得它太過高深不敢讀,是讀過就忘,還是淡定地利用《貝奧武夫》去和其他知識之間創造聯繫,可能才是非精英教育與精英教育之間的差別。
△《貝奧武夫》書籍封面
精英學校也未必真的沒有深度學習。「爸爸真棒」認識一位真實的「聖保羅人」,就是申上了普林斯頓、但是畢業後回老家寧波當老師,甚至還去過新東方學烹飪的Allen。
他說,《特權》裡的描寫「基本上是事實」,他自己在學人文課的時候,也經常用上網找書評、看概要這樣的方法來應付作業,不過,他也有認真閱讀的時候。
「高中最後一年的人文選修課上,我選了一門有關「大屠殺」(genocide)的課,根據課程要求,看了陸川的《南京!南京!》和張純如的《南京大屠殺》。暫且不談我對這兩部作品的感想,我在它們身上花的時間,是遠遠多於我在一般作業上花的時間的,最後的分析文章也是認真寫出來的,因為我真的有話可說,通過這節選修課,我真的『和知識產生了聯繫』。之所以這一次會產生聯繫,也許跟我的國籍、家庭背景、經歷等有關,但正是聖保羅的課程和開放的評價方式,才給了我『和知識產生聯繫』的機會。」
這可能才是聖保羅的課程真正的優勢所在——不教知識,而是給你與知識接觸的機會,教你利用知識的思維方式。大家都知道那句名言「教育就是把學校學到的一切知識都忘掉後還留下的東西」,這麼看來,也許聖保羅的教育走在了一條正確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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