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4月19日，戒掉手機的第98天，明天到學校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戚老師把手機拿回來好好玩一會兒。不過，我先要感謝他想出這個好方法，我這段時間學得很踏實。我還要告訴他，我會證明給他看，我可以像他說的那樣好！」高景寧想著。
米白色的帆布包已經收拾停當，端正地放在椅子邊的地上。桌面淡黃色的燈光下，女孩的齊劉海在眼睛上灑下一片淡淡的陰影。這個夜晚靜悄悄，似乎尋常，但又格外特別。
一段寫完，女孩把日記本捧起來，一邊欣賞，一邊忍不住露出一個有些得意的笑。
上樓的時候，高景寧認出來前面是她的前桌楊敏。她放慢了腳步，兩人漸漸拉開了一些距離。高景寧走進教室，楊敏正和對面的女孩正親熱地說著話，她伸手玩弄著對方書包上的玩偶，擋住了她的路。
高景寧沉默地站在她們面前，等著她們感受到自己的存在，然後讓她過去。
她把作業一項一項地從書包裡拿出來。一個男生橫跨了大半個班不知道跟誰嚷著：「你那個練習冊借我抄一下。」教室那邊的三四個女生互相招呼著湊到一起，偶爾大聲地傳來一句：「嗨！在家哪兒學得進去呀，玩玩手機很快就過去了，再考試我就要完蛋了！」
高景寧的背挺得很直，她把作業從大到小在桌子上排布得整整齊齊。不過剛排好，就被一個經過的男生撞了一下，男生沒注意，她盯著歪掉的那一邊，伸手把它扶正了。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教室那邊的熱鬧，又立刻把頭轉過來，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然後她打開自己的日記本，讀著昨天寫下的今天要做的第一件事，深吸了一口氣，看著空蕩的講臺，一隻手撐在臉上，眼睛裡隱約閃爍著光。
戚老師一天都沒有出現，來了一個助教老師，說先幫戚老師管一陣兒。老師們來上課的時候，神情都很嚴肅，但卻更溫柔了。
晚上吃飯的休息時間，高景寧坐在座位上，筆捏在手裡，把書頁翻來翻去，換了語文數學和英語，可是都寫不下去。前面楊敏拿著手機伏在桌子上，咯咯咯笑得肩膀一聳一聳。高景寧離開教室，獨自走到一樓的名師堂裡，定定地看了一會兒牆上戚老師的照片，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又跑回了教室，重新拿起了筆。
之前考試的卷子發下來，數學老師批了一個五角星，誇高景寧有進步。數學老師在講臺上，恨鐵不成鋼地說：「你們呀，不好好學習，是會後悔的！」明明類似的話已經說了很多，可這一次說完後他的眼圈突然紅了，出去了好一陣子才回來。
高景寧小心翼翼地把這張卷子單獨放在一層文件夾裡，望向窗外。晚高峰車流緩慢，倒顯得不急不躁，高空的小窗戶裡亮著的燈淡淡的橘黃色，偶爾有一個人影一晃而過，有生氣又有安全感。這時候，她想告訴一個人，可是他還沒來。
日子過去了好多天。
一早，高景寧一身黑衣，來到郊外的墓地上。她站在那裡站了很久。然後打開了自己的日記本，從4月20日開始，一頁一頁，一直讀到：「我考完試了。我回到學校，來到戚老師辦公室，同辦公室的老師告訴我，手機在他的第一個抽屜裡，讓我自己拿。我問戚老師呢？他嘆了口氣說，他呀，然後給我看了一張報紙。」
高景寧把這張整整齊齊地夾在日記本裡的報紙打開，上面是戰疫中犧牲的志願者名單，第三行左起第五個，正印著戚老師的名字。她深吸了一口氣，慢慢蹲下來，點燃了報紙，在火光中，她看著黑色的邊緣迅速蔓延：「老師，謝謝啦！」
來源：中國青年報客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