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兩點一刻,
長沙的陽光34度,植物們都昏昏入睡。
時尚女孩大多選擇午後出門。午後的夜夏風襲卷,不至於空氣過悶將妝融進汗裡。
我見到sea就是在午後的夜,他踩著將近8釐米的紅色高跟。
過了子時,凌晨兩點的店鋪重新開張,據當地人講,這些晚開張的店鋪會一直營業到凌晨四點,到早晨十多鐘的時候再次開張。所以在長沙,無論哪個點出門都不會吃閉門羹。
生活就像是交錯在時間裡的門店,每一處都有其各自的特色。
Sea比我大九歲,她說真羨慕我年輕,我們都快差一輪了。
我說還遠著呢,三年會使一個人的生活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她說是,17歲的時候她也沒想到自己可能會抱憾終身——
我叫sea,字面意思。
29歲,未婚。聽說過GID嗎?性別認同障礙,我就是。
我是個男人,sea強調了兩遍。毫不在意周圍人的目光,他掏出假髮套在腦袋上,毛躁的發質一下遮住半張臉。
「我是個男人」他再次強調,卻哭起來。我知道他無法說服自己。
很少有人了解這個群體是怎樣的一群人,大家甚至將它與異裝癖混為一談。
「不是為了性滿足,我只是不清楚自己自己到底是誰。」
從小我就被當成女孩養。媽媽喜歡給我穿小裙子,留長頭髮,買毛絨玩具,我覺得沒什麼問題。直到上幼兒園,不再去紅裙子圖案的衛生間,看一群小孩站著尿尿時,就覺得很奇怪。
奇怪什麼呢?我不知道,周圍的一切都很奇怪。
可奇怪的到底是別人,還是自己?我回家問我媽,她卻說我傻。我找不到答案了,Sea說到這裡時笑了起來,有一瞬間,心裡什麼東西坍塌了。
後來開始穿男孩子的衣服,但那讓我渾身難受,彆扭到都不知該如何走路。我媽把那些裙子全丟了,其實我不確定是不是丟了,反正就是找不到了。也有可能藏起來,防止我偷穿鬧笑話讓爸爸生氣吧,但我還是在不停地鬧笑話。我一直跟小女孩玩,年長些男孩女孩卻開始孤立我,導致了我現在習慣獨處,又恐懼孤獨。
「孩童時代的幸福只有短暫的那幾年嗎?
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連哭鬧都被大人稱讚可愛。」Sea不再說話,低頭看街邊三五成群的年輕女孩,他的假髮在高溫下失掉光澤。我們坐在二樓陽臺上喝茶,如果不深入交談,很難發現他藏於體內的女性人格。
大概17歲的時候嘗試自行閹割,他說他一輩子也忘不了那種感覺,不止疼痛還很噁心。
GID患者,無法掌控自己的性別,無法停止自我懷疑,也無法阻止自我厭棄——可憐的是他們不僅是別人眼中的變態,有時自己甚至也這麼覺得。
Sea在整個青春發育期都無法真正正視自己的身體以及生理變化,他自認為是女性女生,但還是沒法阻止一系列的生理反應。
大概下午三點多,我早早請假回家。為使身體別太敏感,我在浴缸放滿涼水後還加了大量冰塊。反正就那麼個瞬間,一閉眼手起刀落,雖然神經已經凍得很遲鈍了,但疼痛讓人幾近痙攣。
有些男人想變成女人,有些女人又想變成男人,反正人生總是有那麼幾件不盡人意的事。最後願望沒能實現,我反而成了家人的心頭病。
「後來?」
後來,生活就平靜了。
沒人逼我了,自己倒是欣然去接受一切。當然是因為懦弱,我無法再承受一遍那種痛苦,也就無法承受失去它,只好被迫去接受咯。漸漸的我對性別的那份偏執也喪失了,當然,這並不代表著自我認同。
「你看,我還是會有假髮會喜歡高跟鞋,還是會在別人看不見的陰影處幻想自己成為女性。我的身體還是會抗拒男性化的東西,我仍舊無法正視自己。」
Sea說著一把扯下假髮丟入身旁的垃圾桶:
「這就是我的故事,沒有結束,也看不到未來是什麼。我只是後悔,17歲的時候沒再對自己狠一點。」